倾盆大雨突然而至,这在初春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我借宿在一户农家,听着窗外雨声肆虐,铺天抢地之势似要把六界洗清。
夜半时分无眠,我点亮一支豆灯,单手托腮听着滂沱雨声发呆。
屋主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子孙早已在城里另立门户,唯有二人守着这山脚老屋不肯离去。
夜雨声势极大,两位老人也转醒,看到我点灯,阿婆便借光补起了衣服,老丈则倒了一碗水,絮絮叨叨地讲着往事。
要说这老丈虽已六十多岁,但出身于这太平之时,哪里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相比于修炼之人,实在算是平稳。
要说这不平常的事,还真有那么一件可以翻来覆去当做故事讲。
那时候这老丈还是个半大小孩,正是调皮捣蛋惹人厌的时候,上山掏鸟蛋打山鸡摸兔子几乎是“无恶不作”。
直到那天,一群孩子刨兔子窝,刨出了一窝白蛇。
要知道,当地可是把白蛇当做神使的。
打小的信仰,让一群孩子知道自己闯了祸,屁滚尿流地下了山,哭着去找自家大人。
本地人自是害怕,当时就要准备三牲祭礼来赔礼道歉。
关键是几个外乡人。
听说有白蛇出现,几个人都是眼前一亮。白蛇可是著名的浑身是宝。且不论蛇胆,单就蛇皮,便是防御的好东西。更不用说白蛇百毒不侵的血肉了。
之后的结果,自然是白蛇遭殃。
而这群人,竟然用的是,下毒。
后来这件事情因为并没有给村子带来多大影响,便渐渐被人遗忘。
只有老丈还一直留在这里,每日在村庙里上香,乞求神使原谅。
故事刚刚讲完,灯火便哔剥作响,爆开一朵灯花。
而阿婆也恰好咬断一根线头。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几近凝固。这才发现,雨已经不知何时,停住了。
听完故事,我默然。
没有跌宕起伏,没有离奇惊异,有的只是一位老人四十多年的忏悔。
而老丈却笑笑,收了碗道:“天色已晚,这雨也不下了,不如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阿婆也收起针线笸箩,点点头道:“是啊,这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亦是点头,告了礼待两位老人离开便熄灯就寝。
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便梦到师父面色沉沉,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我惊恐至极,哭着乞求师父开口原谅我。
可是师父一张嘴,一口鲜血便涌出来。
梦境里全都是师父含血的身影。
大师兄不知何时出现,朝我张开双臂。
我终于看见了希望,眼泪几乎抑制不住,朝着他的怀抱扑过去。
像以往一样,他稳稳地接住我。
可是这次,我却扑了个空。
一条白蛇缠住了大师兄脖颈,渐渐收紧。
跪坐在地上,我却是无力再做出任何举动。
绝望铺天盖地将我淹没。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乌皮靴,墨色的衣角以金线绣作暗纹,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我如蒙大赦,突然惊醒,冷汗涔涔。
经过一场大雨,天地间焕然一新,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味道。
告别老夫妻,我向着百草坡前行,已经看到了人影。
是大师兄一行人吧。
转眼间又看到了云紫的紫气东来,我越发肯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可是,隐匿在大树后,我又不敢靠近。毕竟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而且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一想想自己这几天要找的人就在前面,此刻我却是怂了。
然而,正当我摇摆不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恶趣味:“咦,这不是青念吗?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