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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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棵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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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棵树的故事已有了句号,哪想,今春一个议题,让树的话题得以延续。

春节刚过完,西村的村长陪县减灾办的科技人员上山来,对有隐患的山体进行一番考察后,拟定一个议题:全村唯有村民刘有福的房屋紧贴着松酥山体,此处属泥石流重大隐患区,入夏前必须搬下山。

此事一嘈开,都说刘有福命好,要住政府出钱修建的新房了,真是有福。哪料,风声吹进刘有福的耳朵,他心烦意乱,嘴与老屋的门一下紧闭起来。心想,住山上五六十个年头,那坡那梁那路那草那花那田那地的样儿全铬在心中,我跟它们知根知底知深知浅知冷知暖的日子数不清,哪舍得离开呀?

这天朝阳亮山梁,刘有福开门晒太阳,开门就跟门外的人照上面。见村长第九次上门来,刘有福一下蹲地上,勾下头。

村长说,五叔,这山上真的那么好吗,山高路难行,这些年夏天的暴雨季节夜里,你和五娘做过一个完整的梦没?

刘有福没出声,他咋会不知山洪的冲击声跟雷声搅在一起,夜里可吓死人了,他和老伴常常萎缩在墙角听天由命……老伴去年病故……想到这儿,他抬头吭了一声。

我的老房子搬下山?

肯定的。村长应。

我的鸡鸭猪狗牛全下山?刘有福又问。

那是必须的。村长应。

那——我的——这棵树?刘有福迟疑一下,吸入一口气,吐完后半句,我的树也要下山!

当……当然……村长仿佛没想好就从嘴里遛出了几个字。瞬时,他才明白老人家的愿望。老人家的那棵树太大太粗了,要搬下山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刘有福老屋前有一棵黄桷树。

七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刘有福二十多岁的爹,趁一个风雪夜看守得不严,从壮丁集中营逃出来,路遇一位砍柴人便讨得一根树枝,好几天粒米未进,靠喝冬水田里的水和手上的树枝拄回家。到家后他爹在门前用锄头挖下一个坑,栽下了树枝。没想到呀,七十多个春夏秋冬过去,树——悬根露爪,树干粗壮得两人合围,树体歪斜,长相怪异,主枝横伸树冠宽阔,枝繁叶茂。刘有福常想,树是爹,爹树树,这么些年有爹陪伴心里总是满满的。

住西村山脚下的二宝,四十岁不到,闯荡过好几个省,是村里村外的大能人。二宝每次来见刘有福,嘴皮子热乎极了。二宝第三次上山,五叔前五叔后贴住刘有福的屁股转。

五叔,二宝向刘有福敬上带把儿的烟。我想好了,愿出3000元买你的这棵树。

叭——刘有福将一口痰射击出两米多远。

3500元呢?二宝脸上堆积着笑。

刘有福的目光移向了树,眼睛不动了。那树,古态盎然,叶片儿油绿光亮,有数不清叫不出名字的鸟正在树上玩快闪和斗嘴,它们不离开树,爱恋着老屋散发出古老气息,更没嫌弃过刘有福和他鸡鸭猪狗牛们身上传递给它们怪怪的酸味……刘有福眼睛湿了。

五叔,5000元怎么样?二宝加价。

刘有福手中烟锅嘴儿在地上敲了敲,起身扛起一头白发迈向老屋。二宝没想到,他五叔在门口突然转过身来,说,侄儿——你能,我出钱,请你把树移下山吧!

三个月过去,刘有福在山下的新屋建好了,树在前几天也由二宝移下山,在新屋门前栽好。刘有福牵着牛在草地吃草,他远远地望着新栽下的树干,入神了,连二宝的侄儿小强来到自己面前还没察觉。

五爷,二叔是真心想得你的树,活树没到手,等树死了,他还要来买。小强对着刘有福的耳朵说。

嗯?刘有福回头盯住小强。

二叔说树的根部可以打造成根雕茶几,树干和粗枝可雕刻成上百件工艺品,他已访好了买家,那人报价58000元。

树会死?刘有福眼睛闪烁一下。

会的,树下坑的头晚上,二叔在后半夜往坑底的泥土里埋了石灰石。小强接着说,化学课学过,石灰石被水泡散了就成了生石灰,石灰具有强碱性,会烧死树根的……

夏去秋来,刘有福的树发出的新芽变了成嫩绿的小叶儿。

那晚刘有福请人与小强从树侧面挖出一个深坑,从树根下掏出好几块石灰石,换上新土。树呀,你命大,幸好二宝埋下去的石灰石还没化开,要不……

刘有福独自来到镇上的学校,他为不是亲孙子的小强交了5000元生活费。面对老师的询问,刘有福说,谢老师啦,那娃儿的书没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