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咨询室里,张先生说:“每次谈话都这样,我还没说两句,她就插进来。” “这个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郁闷、恼火,觉得她不理解我,不可理喻。最后干脆就不和她说话。” “用不说话惩罚太太?” “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冷虐待。” “不说话,但是你很有情绪。”“是的,”张先生说,“我很愤怒。每次她打断我的讲话,我都感到愤怒。” “知道我为什么打断他吗?”听到这里,张太太激动地说,“他说话总是又幼稚又不成熟。等他把废话说完,哪有这种道理?” “我常给他讲做人的道理。但他都当耳旁风,然后在工作上得到教训,”她说,“你说,我多着急?”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开心的感觉
“你了解我吗?你怎么知道我就升不了职?”张先生问。 “你和我都处不来,你的人缘能好吗?”张太太说,作为妻子,她对丈夫太了解了,他一张嘴,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至于他的优点和缺点,她更是一目了然,所以她有资格断定丈夫升不了职。
并且,“我的学历比你高,职位也比你高,我肯定比你懂得多,我指点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你知不知道?”张先生说,“我三个月前就升了,全部门就我一个人。” “啊……”张太太瞠目结舌,“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一开始就知道升职机会很高。”张先生说,“我回家告诉你,只是为了和你一起分享开心的感觉。但你的指责让我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丈夫把你晾在外面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黄家良问张太太。 “我一心想给他好建议,他不接受,这让我很恼火。我是关心他才这样对待他的,我怎么不去给别人提建议,”张太太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说,“他从不考虑我的好意,我忍不住要骂他。”
张先生用不说话的方式给妻子“冷虐待”,张太太也有自己的反击方式:她拒绝和丈夫过性生活,“不同他做爱,不给他”。 “但一年多没过性生活了,又是需求最旺盛的时候,你怎么解决自己的需要?” “冲个凉,就压下去了。”她回答说。 “这是让我最恼火的地方。”张先生说。他一开始以为妻子是没有冲动,后来才发现妻子是在“惩罚”他。两个人为此没少吵架,但张太太一直拒绝妥协。
“你怎么解决自己的性需要?”黄家良问张先生。
“自慰……我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方式,但我不想破坏这个家,”张先生说,“但对这个家的留恋越来越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
张先生的说法让妻子感到很惊讶。张太太说,他们从不交流性的感受,她根本不知道丈夫会通过这种方式疏导性冲动。本来,她揣测丈夫一定是在外面有女人,而且一想到这一点,她就特生气,“我总以为他在外面有女人,更加不想给他了。”
其实张太太犯了一个最明显的错误:她太爱评价,并且偏爱批评评价是阻断交流的最常见原因,丈夫想和她分享喜悦,但她一评价,丈夫觉得受到了伤害,就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一些人之所以喜欢评价,是因为他们学来了父母对自己的交流方式。父母要指点孩子,告诉孩子什么地方做得对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但是,这是一种“我行,你不行”的关系模式,如果一个喜欢“我行,你不行”的人正好碰上“我不行,你行”的配偶,两个人的关系就会丝丝入扣,也会达成一种平衡。但是,如果对方不认为“我不行”,那么这种关系就会触礁。
并且,急于评价的人着眼点也是“解决问题”,而不是“交流感受”。张太太说,她是好意。什么好意呢?就是指点丈夫,提高他的社会竞争能力,这是“解决问题”的思路。但是,她不知道,“交流感受”才是配偶、密友等亲密关系进行绝大多数沟通的目的。出主意,阻止了对方倒苦水当配偶诉苦时,我们也容易出主意,因为我们容易认为,配偶遇到了问题,需要我们帮助。但实际上,配偶是想交流感受。这种思维上的错位也会惹出很多不愉快。
心理学家徐浩渊博士在《我们都有心理伤痕》一书中举到了这一个例子:
妻:累死我了,一下午谈了三批客户,最后那个女的,挑三拣四,不懂装懂,烦死人了。
夫:别理她,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提建议)
妻:那哪儿行啊!顾客是上帝,是我的衣食父母!(觉得丈夫不理解她,烦躁)
夫:那就换个活儿呗!(接着提建议)
妻:你说得倒容易,现在找份工作多难啊!甭管怎么样,每个月我还能拿回家三千多块。都像你的活儿,是轻松,可是每个月那几百块钱够谁花呀?眼看涛涛就要上大学了,每年的学费就万把块吧?!(觉得委屈,丈夫不理解,还说风凉话,开始抱怨)
夫:嘿,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人家想帮帮你,怎么冲我来了?也动气了)
妻: 帮 我? 你 要 是 有 本 事, 像 隔 壁 小 萍 丈 夫 那 样, 每 月 挣 个三五万就真的帮我了。
夫:看着别人好,和他过去!不就是那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是一次糟糕的沟通,妻子只是想倒倒苦水,但丈夫把“苦水”当成问题,急着出主意“解决问题”去了。如果他放弃这种意识,而是只倾听,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
妻:累死我了,一下午谈了三批客户,最后那个女的,挑三拣四,不懂装懂,烦死人了。
夫:大热天的,再遇上个不懂事的顾客是够呛。快坐下来喝口吧(把她平日爱喝的冰镇酸梅汤递过去)。(对感受表示理
妻:唉,挣这么几个钱不容易,为了涛涛今年上大学,我还得咬牙干下去。(感到了丈夫的理解和关切,继续倒苦水)
夫:是啊,你真是不容易,这些年,家里主要靠你挣钱撑着。这个挣公家饭的人,最多能整个宽敞的房子回来。(表示接受
妻:话不能这么说,涛涛的功课、人品,没有你下力,哪儿能有今天的模样?唉,我们都不容易。(感受到了接受,也回报接受。)哎,厨房里烧什么哪,这么香?
夫:红烧狮子头。(得意地笑)涛涛,别学啦,吃饭!你妈回来了。前一种例子是“错位的交流”,妻子想交流感受,想宣泄烦恼,丈夫却想“解决问题”,结果误解产生。第二个例子是“丝丝入扣的交流”,妻子倒出的郁闷得到了丈夫的理解和接受,她也回报以对丈夫的接受,在单位攒下的烦恼于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中就消除了部分推理:“你的事实不是我的事实”
王珂结婚刚一年就吵着要离婚,理由是丈夫刘亮“不忠”。
两个月前,王珂的闺中密友说,她看到刘亮在大街上和一个年轻女子搂搂抱抱,看起来“非常亲密”。此后,王珂的几个女性朋友说,她们都看到过刘亮有这种行为。王珂坐不住了,她开始查刘亮的电话、短信、QQ 聊天记录。一 个月后,她向丈夫摊牌了:
某天某时某刻,你收到了什么样的暧昧短信;
某天某时某刻,你和一个女人在大街上勾肩搭背;
………… “你在查我?”刘亮勃然大怒,“你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如果你认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离婚得了。” “离就离,你这个没良心的。”王珂哭了。但小两口实际上谁都离婚,他们最后决定来找心理医生。在了解了基本情况后,黄家良问王珂:“你想过没有,什么是事实?”接着,他给她列举了几种“事实”:
一、她的朋友 A 说,她看到刘亮搂着一个女人在大街上;
二、她的朋友 B 说,她也看到刘亮搂着一个女人在大街上;
三、王珂自己查到了一些暧昧短信……但是,黄家良问王珂,这些都是围绕着一个女人的吗?听到这个问话,王珂愣在那里。刘亮则解释说,不是一个女人。他说,他正在上一个培训班,班上的气氛很好,到了最后,“性别似乎消失了”,同性也罢,异性也罢,经常以拥抱的方式相互鼓励,在大街上走起来也很亲密。
他说:“她们见到的不是事实,她们只是看到‘我和一个女人很亲密’。但是,每次的女人都不一样,这才是事实……别人看到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情。但在我看来,好朋友之间没有性别。” “我多次要你和我一起去参加这个培训,”刘亮对王珂说,“如果我和她们有什么,我可能向你提这个要求吗?”“老公,对不起。”王珂知道自己错了。很多人看到了同样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这是王珂的推理,但是,她最缺乏的是丈夫那边的信息,这就导致她的推理是基于部分事实之上的,误解因此而发生。要避免这种情况,王珂应在自己产生情绪的一开始就与丈夫进行沟通,了解他的感受和他的事实
事实推理:他常做什么 = 他爱做什么
黄家良说,我们看别人的事情,经常只是看到了表象,而不是事实。要想知道事实,就必须去了解对方的感受,这是最重要的事实。
譬如,有一对刚结婚三个月的小两口。结婚前,丈夫常陪妻子买内衣甚至卫生巾,对妻子喜欢的内裤的品牌、尺寸、号码也了如指掌。妻子经常就这一点在自己的女伴里夸耀,说找到了一个又爱她又细腻的丈夫.但刚结婚,问题就出来了。
一天,妻子打电话叮嘱丈夫帮她买内衣。电话里,丈夫答应了。但回家后,他没买回来。当妻子问起来,他就说“对不起,忘了”。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如此。最后,妻子愤怒地对丈夫说: “如果你总记不住,我自己去买好了。”“那你就自己去买。”丈夫说。
当天晚上,妻子非常生气和懊恼,她说:“不想买就早说,害得我浪费精力。” “为什么非要我帮你呢?”“我以前的内衣都是你买的啊!” “但你想过没?我一个大老爷们,真的喜欢买吗?你记得我哪次是很高兴地、主动地去买呢?” “的确没有,都是我让你买的。”妻子觉得非常震惊,她问道,“既然不想买,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高兴,怕你生气。”
黄家良说,这个案例非常经典地诠释了“什么是事实”。男朋友帮女孩买了几年的内衣,女孩就自动归纳成“他喜欢这么做”。但真正的事实只是,男孩子是“怕她不高兴”。
“重要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对方是怎么感受的,”黄家良说, “我们要永远记住,感受的沟通在亲密关系中是最重要的。”时代改变了,我们爱的方式却没有改变。以前,物质很匮乏,所以爱的主要内容是保证对方的物质需求。但现在,物质需要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心理需求的重要性则日益突出。鉴于此,我们应该进化我们爱的方式,重视配偶或其他亲人的心理需求心理需求的核心是感受,亲密关系的一个重要价值就在于交流并相互理解和接受彼此的感受。不要把权力规则带回家
一个人的关系可以分成两部分:个人领域和社会领域。个人领域包括配偶、亲人、知己,最典型的是家;社会领域包括同事、同学、同乡等,最典型的是工作。
工作中的规则是权力,其运作机制是竞争与合作、控制与征服。家中的规则是珍惜,能抵达珍惜的途径是理解和接受。如果不明白工作与家的分野,而将权力规则带回家,那就形成一种“权力的污染”,会引出很多问题。
并且,这种污染在现代社会很容易发生,因为我们的社会流行成功崇拜,而走向成功的重要途径就是掌握权力规则。
在这种崇拜之下,无论成功人士还是普通人,都很容易忽视珍惜的规则,而只在乎权力规则,将其视为解开人生的主要甚至唯一一把钥匙。
在某种程度上讲,娴熟地掌握并果断地使用权力规则会让一个人在成功的路上奔跑得更加迅速,但一旦它渗透到一个人的个人领域,那势必会让这个人付出代价——他的亲密关系必然会变得一塌糊涂。所以,如果我们珍惜家,就不要把权力规则带回家。
“家不是工作的延续,也不是工作的补充,”咨询师黄家良对记者说,“家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需要特别对待。如果你工作处理得很好,千万不要想当然地以为,运用工作的那一套方法,你在家中就会一样处理得很好。” “如果你这样以为,这样去做,你就会把权力规则带回家,”黄家良说,“结果就是,你只会纳闷,为什么你的家如此冰冷,如此糟糕。”
他总结说,把权力规则带回家分以下几种:
一、以为家里的规则和工作规则是一回事,而在家中有意使用权力规则;
二、知道两者不一样,但不懂家的规则;
三、彻底抛弃家的规则;
四、习惯了权力规则,在家中放不下,就像是权力强迫症。在家中有意使用权力:女强人吞并丈夫和儿子的世界
45 岁的白丽在广州有一家房地产公司,长她两岁的丈夫张安有一家科研公司,15 岁的儿子张义在一所贵族学校读高中,聪明伶俐,学习成绩非常优秀。
按说,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但白丽对黄家良说,她和丈夫的关系问题延续很多年了,以前还能勉强维持,现在,火山似乎时刻都会爆发,她感觉非常惶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白丽苦笑着说,主要原因是她太能干了。
张安是谦谦君子,做学问没问题,但做生意是勉为其难。两年前,他的公司到了破产的边缘,两口子最后玩了一个蛇吞象的游戏,张安的小公司吞并了白丽的大公司。公司合并后,张安做正总,白丽做副总。但真正打理公司的还是白丽,公司业绩很快有了改善,一年后就成为业界数得着的企业。就在这个时候,两口子的家庭战争升华到了新顶点,张安几次大发雷霆,对着白丽歇斯底里地吼叫:“这是我的公司,我的地盘,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说到这里,白丽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公司里,他不会做事,我必须张罗一切。回到家,他是撒手掌柜,还得我张罗一切。我是女强人,但我一样想小鸟依人,想得到男人的呵护。但他……能让我依靠吗?”
白丽说,她知道丈夫恼怒她让他显得“很窝囊”这一点。“但他有本事就改变一下窝囊的形象啊!”她说,“每次一回到家,他就钻进书房谁都不理。家里这样就算了,但在公司他还是这样。堂堂的正总,总是躲在办公室里,不和人说话,不出来应酬。没出息,要不是我打理一切,公司早垮了。”
丈夫:我的世界被吞并了
但张安对家庭冲突有不同的说法。当黄家良让张安描述一下他对家的感觉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冷,冰冷。”
他承认,妻子很能干,把家里一切都打点好了。但他并不欣慰,相反觉得很受排斥。家务是妻子说了算,儿子教育也是妻子说了算,他什么都辩不过妻子,最后干脆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是我在家中唯一能说了算的一块地盘”。
家外一开始倒没问题,毕竟“工作是我唯一的舞台”,但公司合并后,“这个舞台也被她占领了”。
两人常就公司业务进行争论,每次的结果都是白丽强行接管一切,和客户联系,打点社会关系,指挥下属,运营整个公司。结果,公司很快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张安说,妻子这么能干,他一方面很钦佩,另一方面让他觉得很难受。“就像在家里的感觉一样,”张安说,“什么都不需要我,妻子一眨眼把什么都处理好了……这让我觉得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
张安多次向妻子表达过这种感觉。一开始,白丽会注意一下,但很快又忍不住“把一切都搞定了”。最后,张安就只能用像歇斯底里的吼叫这种方式向她表达愤怒。 “看上去,妻子不过是吞并了我的公司。但内心中,我觉得是我的世界被吞并了,”张安,“我一退再退,一退再退……但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退了。”
在三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张安很多次讲到“我说什么都没用”,这仿佛成了他的口头禅。
儿子:她很可爱,也很可恨
儿子张义则说:“我只感觉到有妈妈,爸爸的门总关着。从小到大,他带我出去玩的次数不超过五次……爸爸就像是教科书上的科学家,让我尊敬,但离我很远。”
对于妈妈,张义总结说:“她是很好的领导,很差的妻子,独裁的妈妈。她很可爱,也很可恨。可爱的是,她让我有依靠。可恨的是,我没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