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院里,邵美正忙着洗衣服,抒发了一下我对她的思念之后,我在想,该告诉她少梅的事情了。
从认识邵美那天起,虽然时常有一些很巧合的事情让我觉得惊异,可一直没对她讲过,也许觉得纯粹是自己的原因,从网络到现实的突然转换搞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宁可把一些想法埋在心底。其实,时间一长,我自己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完全被邵美占据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这份真实而美丽的爱情。
搜寻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那张相片,压在箱底久了些,已经有点泛黄。
我把相片拿给邵美看,她嚷嚷了起来。
“老公!我的相片怎么被你撕成这样了?你狠!”
“你再看看!仔细看,是你吗?”
她拿着相片,仔细端详着,一边摇头一边说,“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的?你粘的倒是仔细,可你为什么撕呀!老——公——你瞒着我,我生气了!”
“这不是你!”我开始解释,“还记得我那个网友,那个叫少梅的朋友?就是她,怎么样,跟你很像吧,还记得你送我相片那次吗?我楞了半天没说话,你还怨我来着。”我傻傻地笑。
“真的吗?那让我再看看。”邵美一把抢过照片,拿到太阳低下看。看了半天说,“身材衣服背景都挺象的,就是看不清她的脸,长的也像我吗?”
“我也没见过。” 我说。
“真遗憾。要能见见多好。”
“她十一长假就来重庆,还说特意想见见你,到时候我们去接她吧,好吗?”
“好呀!我不去,你能饶得了我吗?你喜欢她吗?” 邵美笑着说。
“她是网友,你是老婆。” 我收起照片说。
“可不是!你明白就好。” 邵美继续搓洗衣服。
昨天剩下的玉米棒子耗子偷啃了大半边,邵美回家很是心疼。
“你在家连耗子也管不住,快去买油来炒着吃算了。” 邵美秀眉微蹙。
拖着凉鞋,我叨起最后一根香烟带着邵美去天一酒楼那边的粮油店。一路寻思,其他地方转基因物质已经大行其道了,中国这个农业大国真的太可怜,老婆孩子热坑头还是非同小可的生活。
粮油店关门闭户的,我们只得在病恹恹的太阳底下往回赶。
“这还不简单。”回家的路上,邵美成竹在胸,“我俩一起进厨房,揭开楚昕儿家的油罐,‘呼’的一下不就解决了吗?”说着,邵美左手划了个“盗”的弧。
楚昕儿家早就吃过午饭。塌鼻子女婿眯着眼靠在窗子边儿打盹。楚昕儿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碗筷。依邵美的意思,没脸皮再开口明要,因为一星期不到已经讨了两次。我竟有些心虚,虽然油瓶路上给砸了他们无从摸清我们的家底。看见邵美斗志昂扬,我只好用大盘子装着玉米和半小块瘦猪肉说说笑笑地走进厨房。
洗净姜葱西红柿,铁锅也烧热。正要非礼,楚昕儿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厨房:“火小了炒菜不好吃,你俩别慌,我先弄弄。”
望着已经弯腰驼背的楚昕儿,我和邵美面面相觑,好在她捅完火就退了出去。
“快,邵美,打开碗柜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压低嗓子果断发令。
厨房亮着灯,花油罐在碗柜里泛着青光,邵美屏气敛神地站在碗柜门前双眼发亮,颇像十六世纪佛罗伦萨初期的一些油画。在我装神弄鬼地叮叮当当敲铁锅的当儿,邵美猿臂轻舒,敏捷地抱出美妙的花油罐。
中午我们吃了一根小白菜和两个西红柿,玉米没炒。
因为楚昕儿家的油罐也是空的。
“偷油”事件过后,邵美只要敢和我顶嘴,我便揭她的短,弄得她讪讪的。
“偷油婆”的外号,也在无外人时叫开了。直到昨天她将新房里的新床单送给楚昕儿,我才不好意思再闹。
中午哼着《美国巡逻兵》回到家,一眼看见矿泉水瓶里装满黄铮铮的油,玉女般立在书桌边,我书也来不及放就闪进厨房。滚滚油烟中,邵美果然在手忙脚乱。站在这个锅碗间奋斗不止的女人背后,我默然不做声。她受过十几年修身齐家治国的教育,画过四年多的西洋画——弄她进这黑不溜秋的灶台边,虽解了我口腹之忧,却让艺术界失去了一朵奇葩。
张思颖被哈尔滨商人拐走。我曾经痛心疾首,没想到我也是伪善地实施着逼人为庸的假道学,只不过较为温和罢了。
突然之间,我虚弱得像堵老墙。
“你又开始发呆气了是不是?”邵美回头扫我一眼,快速地翻滚着回锅肉,“味精,快去拿味精来!”
“别炒了,邵美。”我说。
“一天到晚念着买油买菜,让马丽她们笑死了。” 邵美不好意思地说。
“不当家,不知油米的贵重。”吃着香喷喷的回锅肉,我很快地忘却了艺术界的损失。
“七十二行,你说哪行永不会过时?”邵美从不跟随我的思路走,这使我多少有些反感。
“你说是哪行?”我冷冰冰地说,“该不会是卖淫吧?”
“高尚些,诗人。在我看来,厨师永不会失业。”邵美夹了两大片回锅肉盖在我碗上,弄得全世界都是回锅肉似的。
“梵高从来就不会这样想。”不知为什么,邵美的思维一旦同我接近,我又很不舒服。嚼着回锅肉,我自己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认衣食足而后知荣辱的古训,另一方面骨子里我又对女人留守厨房很轻视。尤其是邵美发现厨道的永恒,更让我深感不安。真想一句话否定生存同生活之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