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某一天还可以再从那个眷恋不休的怀抱里醒来。所以当睁眼看到凌枭近在咫尺的脸孔时,我都以为这是幻觉。
他怎么会在我身边呢,还会抱着我睡,而且睡相还这么好看。而尘儿则在另外一张床上,裹在睡袋里幸福地抱着她的咸鸭蛋,小嘴微张着流口水。
我真舍不得起床,可今天要去祭拜奶奶和爸妈他们,不能怠慢了。于是我轻手轻脚地想从凌枭怀中爬起来,他却一手揽住我,欺身就压了过来。
“还没做晨运呢。”他在我耳边呢喃,声音略带沙哑,好性感。
“你……尘儿在呢。”
“她还小,不懂!”
他说着不由分说的要开始战斗,我悄悄转头看了眼尘儿,她竟然同时也醒来了,盯着我们又脆生生的来了句“爸爸,羞羞!”。
凌枭的战斗力顿时全无,窘迫地从我身上翻下来,裹着睡衣上前捏了捏尘儿的小脸,“小祖宗,你再睡会不行吗?”
“饿饿!”尘儿眼巴巴望着他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
凌枭眼底慈爱顿显,低头吻了吻她就开始兑牛奶。他冲奶粉的姿势特别的好看,又高贵又养眼,还有种懒散的味道。他一边吹凉开水还一边噘着嘴逗弄尘儿,父女俩玩得很是开心。
我静静看着这美得无与伦比的画面,心头幸福极了。
时间差不多七点了,我也羞答答的在被窝穿好衣服起来了。我们三洗漱好出门时,都已经八点过了,尘儿依然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咸鸭蛋,碰都不让我们俩碰。
我们到阿伯的餐厅里吃了热腾腾的肉包子,又在当地的香烛店买了元宝蜡烛和一些列祭拜用品,才开着车朝公墓园出发了。
公墓园就在镇上东十来里的地方,是一个靠山而建的墓园。镇上十来个村去世的人都统一葬在这个公墓园,不要钱的。
按照农村习俗,祭拜亲人得早上午十二点之前完成,因为中午过后阳气太重,祖先们就不敢出来了。
凌枭开的还是低调的黑色大奔,以前他喜欢骚气的柯尼塞格,但似乎现在更喜欢这种沉稳大气的车。
我给黛芬打了个电话,但打不通,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一路上,尘儿都在捣鼓她的咸鸭蛋,偶尔会拧着眉瞄我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我剥,但始终她没下决心。
有她在,我和凌枭的关系似乎亲近了好多。孩子,有时候真的是维系感情的纽带。
“凌枭,往年你也来这里祭拜过我父母吗?”我想起阿伯的话,忍不住问道。
“他们当年对我非常好,自然该来看看的。”
“那你怎么不叫我一起来?”我都好多年没回来了,想起爸妈和奶奶,心里又愧疚又酸楚。
“你那时候被死亡了。”凌枭淡淡道,把车缓缓驶上了山路,从这里进去就是公墓园了。
大概是前两天下了雪,这整片山峦都银装素裹,远远望去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周遭很冷清,来墓园祭拜的人不多。农村讲究过年当天来祭祖,今朝还不是。因为是不收钱的公墓园,所以并没人看守,墓园看起来很是苍凉阴森。
凌枭停好车,我抱着尘儿先下车了,我用大衣把她裹在胸前,这样就冷不到她了。凌枭拎着一大包的元宝香烛走在前面,时不时拉我一把。
墓园是依山而建,所以得往上爬。这地方按照村分了片区,我们村的墓地都在半山腰,走上去大约得半小时左右。
“妈妈,花花!”刚走了不远,尘儿指着一座墓碑前的花圈大喊道,还很欣喜的样子。
这小家伙,在墓园里能不能不要这么亢奋?
我无奈地唬她道,“尘儿乖乖,不要多话哦,这山里有大灰狼,专门找喜欢讲话的小宝宝。”
“唔!”她愣了下,慌忙捂住了小嘴不敢再说话了。
凌枭回头一笑,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样笨。”
“你才笨呢!”
我不服气地反驳,正要讥讽他几句,尘儿又指着不远处喊了起来,“妈妈,大灰灰,大灰灰。”
我愣了下,顺着指的方向望去,却看到黛芬站在一片坟墓中,一身肃杀的黑风衣,看起来有几分惊悚,怎么回事?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我把尘儿递给凌枭,飞快地朝黛芬所在的地方走去。她在五村的位置,说明那地方去世的人应该是五村的。看她神情那么落寞,难道是那个穿军装的男人?
我走近一看,墓碑上果然是那个穿军装的男子,还是笑得那么春风满面。碑前有一团灰烬和早已经熄灭的香烛,还有些冰雾在上面,难道黛芬在这里站了一夜?
我看到她满头的冰霜,衣服上也覆了一层。那张原本娇媚的脸显得异常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记得当初问她还能打多少年黑拳时,她说只要他还在,她就可以打下去,那么现在……
“黛芬!”
我小心翼翼喊了声,她微微转过头,唇角在哆嗦,几番隐忍不住,终于抱住我大哭了起来,“秦诺,他死了,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都没有告诉我一声。”
我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不知如何安慰。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是什么位置的存在,但肯定非常重要。她为他在国外打黑拳,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够承受的。
但我已经不想去深究他们的关系了,兴许他从此以后就成了黛芬心头最脆弱的弦,谁也不忍心去碰触。
她哭了很久,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哭,还哭得这么绝望。
“黛芬,逝者已矣,你别太难过了。”
“我以为他会活着,一直都活着。”
“人都会死去,只是迟早的问题,你想开点。”
“姨姨,给!”
身后忽然传来尘儿奶声奶气的声音,我转回头一看,凌枭正抱着她走过来,她高举着那宝贝的咸鸭蛋,执意要送给黛芬。
“给!”她又大喊了声。
黛芬泪眼婆娑的看着尘儿,好半天还是接过了她的咸鸭蛋,她咧嘴一笑,还伸手去抹她眼角的泪,却惹得她更是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尘儿被吓到了,小嘴一瘪一瘪也要哭了。
“你们快去祭祖吧,我在山下等你们。”
黛芬抹了下脸上的泪,转身走了,我也没再去安慰她,和凌枭一起上山找墓了。尘儿一直回头张望着她,小眉峰拧成了一个川字。
父母和奶奶的墓碑都在一排,倒是爷爷隔得远一些。爷爷在我没出生就离开了,所以我根本没有记忆。但他们的墓碑前都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草。
凌枭点香烛的时候,我就抱着尘儿在一边看着,心头沉甸甸的。
其实我们秦家也很没落,家门不幸,所以现如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好在我还有个延续,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生几个,让秦家开枝散叶。
凌枭跪下三叩首的时候无比的虔诚,让我分外感慨。尘儿有样学样,也握着小手在作揖,她真的聪明得有些过分,这点应该更像她爸。
祭祖过后,我心头总算是好受了些。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却一直没来成,愿在异世的父母能够原谅我这不孝女。
下山时,凌枭又一手抱着尘儿一手拉着我,我幸福感爆棚。如果妈妈知道当年她一句玩笑话却成了他一生信守的承诺,不知道会不会感动。
“凌枭,谢谢你每年都来看望他们。”
他没回我,只是把我的手更握紧了一些。下山比上山快多了,我们到山脚下的时候,黛芬正靠在车头等我们,神情无比萧瑟。
“姨姨!”尘儿看到她就甜甜地笑,终于令她脸上有些许笑容了。
“唉,你真幸福,有这么可爱一个女儿。”上车后,黛芬无不羡慕地道。
“你要是愿意结婚,也可以有这样可爱的宝宝啊。”
她拧了下眉,苦涩地笑了笑,道,“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我并不知道她说的回不去了指的是什么,到镇上过后,她执意要一个人开车回A市,让我和凌枭一起。然而凌枭没有愿意,说还有急事,竟和尘儿先行离开了,把我气得火冒三丈。
途中,黛芬看我面色不好,跟我提及了他们当年一段不为人知的情路。
原来,黛芬、陆震、程野,都是一个野战队的特种兵,程野就是那个去世的军官。
那时候黛芬和陆震是师兄妹,两人的感情很好,或者说,心里都有彼此。而程野也喜欢黛芬,只是他比较内敛,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当初他们接到狙杀猎豹的命令,于是组成了三个小队去缅甸的丛林埋伏。谁知道那个狙杀命令泄露,以至于他们带领的小队全部陷入埋伏。
当时程野为了救身陷囹圄的黛芬,活活被炸飞了一条腿。他们那次损失非常惨重,死了不少特种兵,所以三个小队长都受到了严厉批评,当然也包括程野。
于是三人被迫专业,黛芬因为觉得愧对程野就离开了陆震,想照顾程野一生,然而他却不要这种夹杂着同情的感情,一直没有接受她。
程野专业过后一直在医院养伤,但军区医院对于伤残人士并不是照顾得面面俱到,所以黛芬把他送到了最好的私立医院,请了最好的特护,而她就一直靠打黑拳来赚这笔费用。
直到前段时间程野独自离开,说他结婚了,并留言让黛芬不要再介入他的生活。黛芬信以为真,打算趁这次跟我回家祭祖偷偷打听一下,谁知道却看到了他的坟墓。
黛芬说得泪如雨下,而我听得也是热泪盈眶。这世上,唯有爱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