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才过了这么些天,你竟然成这德行了,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耳边忽然传来方筝揶揄的声音,我心下一喜,仿佛看到曙光一样张望了过去。虽然看不见,但我摸到她了。
“走吧,看你坐在这里跟傻瓜似得,真让人心酸。”
“他们还在打架,你不去劝劝吗?”
“以老板的战斗力来说,他是肯定不会吃亏的,我就不操心了。”她说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又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先走吧,免得警察来了有理说不清。”
“你,你……”
“怎么?”
“买单了没有?”
“……你这心操得真不是地方。”
方筝把我扶出了餐厅,我听到走廊外一阵喧哗,也不知道凌枭和苏峰怎么样了。两个大男人还这么冲动,也不怕人笑话。
“走吧,反正你眼睛也瞎了,就别凑热闹了。”
方筝无情地打击我,把我拉进了电梯。她一直没松开我,小小的手粗糙且带着一些手茧。我又看不见,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你这眼睛是怎么了?是永远的瞎了还是暂时的?怎么不去治疗?”她讲话有点尖酸,瞎了和失明听起来感觉就不同好么?非得刺激我。
“再过段时间吧,只是暂时的,不碍事。”我淡淡道。
“是因为孩子?”
我不置可否,她是凌枭的保镖,说太多也没什么意思。我请她帮忙把我送到苏峰的家里,她也没拒绝,开着车就上路了。
我头疼得慌,是被凌枭气的。他总在我平静的时候把我的生活搅乱,不给我喘息的时间,我真的从未见过他那么矛盾且恶劣的人,太渣了。希望宝宝出生后,一定不要遗传到他这种性格,很招人讨厌。
方筝的车技非常好,又快又稳,感觉应该是上高架了。
“天黑了吗?”我问她。
“早黑了,到处都是霓虹灯闪烁着,特漂亮的夜景。前面就是当年你摔得半身不遂的地方了,你要不要去重温一下?”
“……我说你这人嘴怎么那么尖酸刻薄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鲁迅先生说了,要勇敢地直面充满挫折的人生,看看你现在,眼睛也瞎了,生活也不如意,不勇敢一点怎能熬下去呢?熬不下去怎能见得到彩虹呢?”
她简直强词夺理!
说话间,她已经把车停了下来,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其实我不得不承认,她虽然讲话很不招人待见,但说的却是事实。我一直以来都在当鸵鸟,直到危险来临才发现,原来路是那么的难走。
我想了想,还是下车了。方筝伸手过来扶我,被我很不屑地拍开了。从这里到围栏不过几步距离,我不需要她扶。
她呲了一声,“哟,硬气了嘛。”
扶着围栏,举目暗无天日,虽然很可怜,但这根本比不得我当年坠下高架那样绝望,痛苦。我依然记得坠下那一瞬间,晟浩是如何紧紧抱住我,独自承受那撕心裂肺的撞击的。
那时候的他,没有现在这样残忍。我犹记得他用最后一点意识跟我说:小诺,好想陪你一直走下去……
可他没有做到,他用一种可笑的方式把我留在身边,首先就把我的自尊打击得荡然无存。我如蝼蚁般迎合他,讨好他,就为了想办法为他报仇,简直愚蠢至极。
晟浩啊,你为什么转变那么快呢?你在我越来越爱你的时候,却对我越来越冷漠,是不是在报复我当年选择连少卿的事情啊?
“我以为你会无动于衷呢,没想到也哭了。”
脸上忽然有只手轻轻拂过,我这才发现竟然哭了。方筝就是这样,总是无时无刻不洞察着一切,仿佛人肚子里的蛔虫似得。
我狼狈地吸了吸鼻子,道,“女人感性,不都这样么?”
“错,眼泪可改变不了一切,也不是武器。我就不喜欢哭。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哭,因为哭不是弱的理由。”
“我排毒不可以吗?”
她简直让我无言以对,把我心头那份悲情瞬间扫去。
她笑了,咯咯咯地笑了很久,“秦诺,其实你很惹人怜爱,作为女人我都挺喜欢你的。我在老板身边那么多年,看着你傻傻地想尽办法为他报仇,有时候真想出来提醒你他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让我当了那么久的傻瓜。”
“这些问题以后你直接问他好了,我想他肯定能给你更好的解释。”
“哼!一丘之貉。”
她没作声,我想她对这评价是不置可否的。所谓近墨者黑,她跟了凌枭那么多年,估计五脏六腑都是乌漆墨黑的。
“其实话说回来,我挺佩服你的,眼睛都瞎了还坚持要这孩子,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你放心,我保证不告诉老板。”
“我脑袋里有一颗瘤,医生说,要做手术就得先做掉孩子,我不想失去宝宝。”
“所以你就对自己残忍了?”
我怔了下,忍不住反驳,“这不能说残忍,你也是女人,你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有孩子,有爱人。”
我愣住了,当保镖还有这规定吗?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情,她这么强势的女人,对自己的路肯定有着很好的规划。
她沉默了一会,又道,“你知道吗,前两天老板差点把杜菲儿杀了,枪都上膛了。他如果控制力再差一点,就一枪嘣过去了。”
“……为什么?”
我有些莫名,如果凌枭杀了杜菲儿,那他一身的螺丝钉要怎么弄出来?杜承霖肯定会杀了他的呀,这个蠢蛋。
“为你啊,因为他知道了猎豹的事情跟杜菲儿有关。”
“哪又如何,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我感动了一秒就冷静下来了,凌枭本就是反反复复的人,上一秒可柔情万种,下一秒可冷若冰霜,我无须去感动。
“我只想让你明白,老板对你一直都有情,只是有些时候行为冲动了点,你也理解一下嘛。”
“噢,闹老半天你是来当说客的对吧?先让我触景生情,再说点事情来感化我?你以为我还会继续傻下去?笑话!”
我就说嘛,她莫名其妙把我弄到这里来做什么,原来动机这么不纯。
“继续傻?你不一直傻着吗?”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顿时就语塞了,走到一旁再不想跟她讲话。她是我见识过的最腹黑最尖锐的女人,跟她争就是给自己找虐。
这里的风好凉,冷得我忍不住颤了一下。
很快我肩上就多了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我忍不住往左边张望过去,“谢谢,没想到你邪恶的灵魂下还有这么仁慈的一面。”
“我在这边!”
方筝的声音在我右侧响起,我又狼狈地转了过去。“你无声无息走到那边做什么?故意捉弄我?”
“我一直没动过。”她幽幽道。
我脸一红,“能送我回去吗,我担心李嫂等我。”
“你是担心那位苏先生吧,他这会兴许在警察局呆着呢,保不定得蹲两天。”
“蹲两天?应该不是他先出手吧?”我明明记得是凌枭动手在先。
“可是老板里面有人啊,教训他两天也是正常的事情嘛。”方筝这副幸灾乐祸的语气顿时把我激怒了。
“你就跟你老板一样混账,你赶快送我回去。”我怒道。
“好好好,别动气,气坏了宝宝就不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她倒是没为难我,扶着我进了车,很快又开车上路了。不过……我觉得车厢的气氛有些诡异,有点不对劲。
凌枭这混蛋,如果真的把苏峰弄进去,那就太恶心了,我绝不会原谅他的。
我很担心苏峰,万一真被拘留了怎么办?展览馆的项目一敲定,他之前的提案就否定了,所有计划要重新弄,正是忙的时候。
我之前因为不确定杜生元会不会要我的提案,就只做了设计提案,别的什么都没弄。如果我眼睛看得见倒也没事,我自己就可以完成,但关键我看不到啊,怎么弄。
“在哪个小区呢?”
“就太升路那个蓝诺帝华,你把车停在楼底下就好。”
“喔,这应该是西区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吧?”
我很想回一句“这关你什么事”,但没说出口。我要说一句,她肯定回我十句,我脑仁疼得发慌,不跟她计较。
她缓缓把车停下时,我确定了是小区楼下就下车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这地方我已经摸索得有点熟了,完全不用她送我上去。但我听到身后还是有脚步声,忍不住蹙了蹙眉。
“都说了不用你送我,这边我已经很熟了,我又不好客,去了我也不会招待你。”
我说完摸索着走进大楼,用磁卡打开了电梯。待我走进去时,感觉还是有人跟了进来,于是我有点不高兴了。
“方筝,你这脸皮真跟你那老板一样厚,都叫你不要进来了,你以为我会留你喝茶吃东西啊?做梦!”
其实我不讨厌她,但她是凌枭的人,我就不待见。
她没反驳我,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伸手去摸人,探了好久才在角落摸到一个人,这哪里是小巧玲珑的方筝,我顿时愣住了。
“你是谁?”
我厉声道,想阻止电梯上升,但磁卡是默认到房间楼层的,一直在上升中。我又摸了过去,这身材比我高,我忽然明白是谁了。
“你跟着我干嘛?你把苏峰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是让他蹲几天而已。”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勾起了我的下颚,我感觉有温润的气息在我面前流转,“我说了,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所有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