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那一夜盛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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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电话里的另类爱情

她问,你爱我吗?我说爱。她又问,你为什么爱我,或者说你爱我什么?我想了一想,然后回答道,爱你的声音。

放下电话,我又想了想,好像还是这个答案。

我从未见过她。她生活在北方一座大都市里,而我则一直在南方这座海滨小城里游弋,像一条半瘟的鱼。我对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缺乏激情,惟独对声音敏感。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爱上她。坦率地说,我从未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温润,细腻,有着些许的哆,说到最后,尾音微微翘起,很调皮的味道。这是一种属于青春灿烂的女孩子的声音,它太容易进入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心脏地带了。

或许这只是我为我们之间的爱情编织的一个借口,事实上我一直在渴望一种另类爱情,以想象为空间,以绵延不绝的思念为填充物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某种程度上要比俗世的爱情来得更真实,因而也就更有魅力。

写到这里,我要告诉你,我是一个诗人,诗人是善于想象的。虽然想象不能解决现实中的问题,但它绝对有助于我的恋爱。我在电话里对她说,你真漂亮。她笑了起来。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理解我的想象。

不仅如此,她还理解我写的诗。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她在一家刊物上读到了我的一组诗,非常凑巧的是,她的姐姐就是那家刊物的编辑。那组诗为我招来了一些非议,有一段日子我多少有些苦恼,后来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你写得真好,真的。我很感动。或许爱情的种子在那一刻就播下了,但我自己不愿这样认为,我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爱情就有些被亵渎了,爱情应该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即便是对诗歌的评价,也不应掺和到爱情里面。

我们开始了有趣的恋爱。说有趣,是因为我们再也不谈诗歌,我们的话题五花八门,有时实在无话可说,我们就在电话里唱歌,唱什么都行,有一回甚至唱了《夫妻双双把家还》,你一句我一句,唱完了,两个人哈哈大笑。

我们还在电话里互开空头支票。有一天我正在班上忙着,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她说,我昨天在国贸大厦为你挑了一套西装,是皮尔?卡丹的,三千多块呢,等你什么时候来,给你穿噢。我笑了起来,说,是吗,怎么这么巧,我刚刚为你买了十二支红玫瑰,要不要特快专递邮给你?她显得兴高采烈,说,好呵。我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是等我去时带给你吧。

她就在电话里笑,过了一会,她问,你什么时候来?

我愣住了。我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过去那座都市见她。我喜欢这样的爱情,通过一根电话线感受彼此的体温和激情,而不承受世俗的挤压和伤害。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过<于自私。我其实是一个软弱的人,我害怕承担男人在爱情生活里应该承担的那种责任,这也正是我渴望所谓的另类爱情的缘由。我想,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应该知道我的这种思想,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就曾经说过,在我的心中,她不过是一个寄托物,是我用来寄托日常生活中无法依附的情感的一个对象,至于她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了。听了她的话,我猛地吃了一惊,我说,怎么会呢,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我听见了内心深处对自己鄙夷的声音,那一刻,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但我依旧没有想到要去看她。自责与行动永远是两回事,我所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地在电话里表现出对她的在乎来。我会在晚上新闻联播结束后盯着电视,看中央台的天气预报,天气变冷了,就打电话给她,让她第二天多穿些衣服。如果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会寄些感冒药过去,尽管我知道这并无什么用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激情在日渐变淡。这是我所能想象得到的,只不过不愿承认而已。我们仍然会通一些电话,话题终于又回到了诗歌上面。有一次,她突然问我,你现在还写诗吗?我说已经很久不写了。她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还是写一写吧,你不写诗,怪可惜的。我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她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能来我这儿?

我嗫嚅了片刻,我不知道如何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就在她要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冲着话筒叫道,我爱你!我听见了一阵仿佛瓷器破碎的声响,我知道,我所迷恋的电话爱情结束了。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一只邮包,打开一看,是一套皮尔?卡丹牌的西装。泛着樟脑味,味很淡,却呛得我的双眼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