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舷窗看到了建筑,“噔”的一下,飞机降落了。
飞机停稳后,和一直带着职业的微笑的空姐道别,就提着随身的行李,跟着一同下飞机的一群人快速向前走,该去哪,该做什么,邹师傅完全不知道,反正他把所有护照签证连同飞机票,登机卡一同握在手上,该拿或能拿的也就这么多了。
耳边不时响起邹师傅听不懂的英文,反正不懂,也懒得理会他说什么了。
和新加坡机场一样,透过落地玻璃,你能凭肉眼发现这个机场的繁忙,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起起落落,也从一个方面反映了这个城市和国家的繁荣。
对于南非,90%的中国人只知道南非是个盛产黄金钻石的国度,还有就是黑人领袖曼德拉,这个反种族隔离的斗士。其他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充斥在中国人的印象中的非洲,野蛮,愚昧,战乱。想想将要和这些野蛮,愚昧的,挂着人或动物骨头做成项链的黑人一块生活一段时间,想想电视上干涸的土地,荒芜的旷野或是鸟不拉屎的杀戮大地,这一路上,邹师傅都在想,自己到这里会遭什么罪呢?
但现在看看玻璃外的建筑,不像是那么落后的地方啊?
出境大厅人头涌涌,各色肤色的人杂乱无章地排成几个长队,邹师傅在后面看来看去,也不摸不着头脑应该去跟哪一队,因为每一条队都是各色人种混杂,彷徨间偶然瞥到刚才飞机上问广播内容的中国人站在一个队伍中,于是就在那条队伍中跟了过去。
在新加坡机场时,电话里雄哥和他说:”你去南非吧!我听说那里办身份比较容易。”
队伍挪动得很慢,邹师傅的心跳却越跳越快了,这个南非的签证是真是假?能否过南非海关这一关?漂泊了差不多半年是什么结果?这一切他马上就要揭晓了。
也不知道是否天生就是偷渡的命,原来想得很好,从香港去越南,拿个越南的定居就回国,结果越,柬,泰政府都不约而同地开始******,风声太紧,竟然没有人敢顶风作案,辗转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还是找不到贪钱不要命的,能敢给他盖个章的人,最后想来想去,想到了去美国,因为当时离那春夏之交的风波不远,也就这么一两年的光景,国内漫天都是那些民运分子如何偷渡,如何到美国的传说,据说,当时只要想留在美国的,只要去当地的美国大使馆说自己参加或支持了学运,美国人基本上就照单全收。于是到了新加坡后,在新加坡机场的入境处对着新加坡的移民官说自己受到了迫害,说要去美国政治避难,机场的官员听说此事后也不敢怠慢,折腾着把美国大使馆的官员给叫来了,那个鬼佬来到机场对邹师傅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粤语,随便和邹师傅聊了几句,就看穿了邹师傅的用心:“邹,你说你参加学运被迫害,我只想问你一个小的问题:你们中国的哪一所学校会有你这个年纪,但学历很低的学生呢?”
“你怎么知道我学历低呢?“
“你连一句英文都说不来?你怎能让我我相信你是个大学生?”
哈,他知道的竟然不少。
美国没走成,于是又想着去南韩,因为南韩也收留****的同胞,反正到时候把护照撕了就说是****的脱北者那不又成了,到了南韩,再想办法。结果在飞机上忘了撕护照,本想下了飞机再做补救,却不料刚出机舱,就被两个南韩的警察拦住要看他的护照,结果在他和两个南韩的警察拉扯的过程中,只撕掉了护照的第一页吞下了肚子,却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局的第二页给保留了下来,连南韩的土地都还没有踏上一脚,就被那两个警察堵回到新航的机舱里。
呆在新加坡机场的几个月中,等待着南非签证的到来,每天看着窗外起落的飞机,看着每一天都是新的太阳,心里不断地想:何处是我家!
但不管道路怎么曲折,现在自己已经踩在南非的土地上了,过了这个门,这趟旅行就算成功了。
心跳随着和柜台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反比例地越来越快了,额头上汗津津的。
耳边已经感觉是一片寂静,几乎是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尽量地稳着有点发抖的手,以一种近乎最平静的方式,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柜台了的黑鬼。
“ThisqueueisonlyforSouthAfricacitizen.”柜台里的黑鬼撇了他的护照一眼,连翻都没有翻开,就懒懒地跟他说了这一句话。
这黑鬼的眼睛好大,并且黑多白少有点突,活像金鱼的眼睛。
不懂!他摊开双手,横着点了几下头,自己把护照打开,连上南非签证的那张纸一起递过去。
“No!Youarenotbelongtothiscounter,HereonlyforSouthAfrica!”已经能感觉到黑鬼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不懂!邹师傅下意识地抬起肩膀,擦了一下头上渗出的汗,向身后看了看,他多么希望能有人帮他一下。
哈,果然有贵人相助。这时他看到隔着十几个人后面的一个中国人向着他招招手,往前挤了过来。
“canIhelp?”中国人对着黑鬼问道。
“please!”黑鬼回答。
中国人中等偏矮的身材,但半秃的头顶透着商人的精明。
这个中国人问清楚邹师傅的情况,就回到柜台黑鬼那里,叽里咕噜地吐了一长串鸡肠字,于是又是填表,又是解释,没过多久就拿着邹师傅和他自己的护照连上表格等材料递给了黑鬼。
黑鬼看看护照,又抬起头瞅了一下邹师傅,接着又定格了好几秒,搞得邹师傅的心脏又“咯噔,咯噔”地狂跳了几下,这偷渡的最后一步了,菩萨保佑!!!之后又见黑鬼猩猩般的手在桌子上摸来摸去,但黑多白少的牛眼却一直瞪着自己在看,心跳就越发加快,弱弱的小心脏好像几乎要从喉咙蹦出来了似的,邹师傅手腕上手表表针走动“沙沙”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膜处不断地回响,更感觉到自己的衬衣已经是湿透了,凉凉地一片贴在背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还好随着“噔噔”两响清脆的盖章声,两本护照又回到了眼前:welcometoSouthAfrica!
邹师傅只感到视线有点模糊,怎么过的海关,怎么去到行李带拿行李等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被那中国人拖过海关后一直想笑,但都被他强忍着,在南韩机场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在约堡发生,哈哈哈!
有人帮忙,一切自然顺利很多,拿行李,过安检,有这位精明的同胞在旁边,剩下一切都是妥妥的。
好了,成功了!不管以后的路会怎么样,反正现在自己已经真正地踩在了南非的土地上。
约堡的早晨还是挺凉快的,迎面吹来的风让邹师傅连打了两个喷嚏,但他还是感觉特别地惬意,这气吞山河的喷嚏特别的爽快,搞得那个帮忙的朋友都示意他注意点。透过那两扇敞开的玻璃大门,可以看到马路的对面宽阔的停车场,和几颗小树,一看树形,就知道是刚栽下不久的树苗。
机场的大门外,两人握了握手,邹师傅掏掏裤袋,在裤袋底部一小叠的美元里抽出几张,递给这位帮忙的同胞:“谢谢你!”
“不用客气。”口说着话,手却没有丝毫把速度放慢,把钱放进提包的手抽出来的时候,已经夹着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在南非,有事尽管找我。”
望着同胞拖着行李,跨过马路,向一台漂亮的小车走去的背影,低下头瞅了一下手中的名片:南非工商联合会主席,唐秋明。
他乡遇贵人!这张名片一定要收好,说不定以后还要他帮着点什么呢。看不出这比自己还矮的小个子,却是个侨领。
出了候机楼的玻璃门就是几层的车道,不时从面前过去的小车,让邹师傅对非洲原来的印象大有改观。
按照雄哥的吩咐,邹师傅拖着行李走在候机楼的大门前,这里就会有人接他。
“出了机场,你就站在大门口,就会有人来接你的。。。。。。”这是在新加坡起飞前,电话中雄哥的嘱咐。
果然,虾仔很敬业,几乎在邹师傅目送唐会长远去的同时,他就开着车,飘然停在了邹师傅的身边:“你好!是鉴叔吗?我叫虾仔,是雄哥叫我来接你。”
雄哥是邹师傅的朋友,邹师傅第一次偷渡去香港,就是他们俩结伴同行,可他的运气比邹师傅好多了,只此一次就到了香港,上了岸,当时对拱卒过河到香港的大陆人港英政府一律照单全收,只要你能出示一封由海外关系的信件,就一律给你一个政治难民的身份,也就是临时拘留证,也就是让你在香港合法地存在了,因为他们证件上的盖章比一般香港居民的章大,所以香港的居民都把他们叫做大圈。
“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乱闯。”这群大圈仔都一群不要命的,想也知道,不管他们是哪条路去香港,都是以命相搏。现在是到达香港了,接下来就是要生活啊,活人不可能被饿死。于是和原来香港的居民抢地盘,争生意,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发狠地和当地的黑社会干了几架,终于在天星小轮码头打出了一片地盘,算是在香港站稳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