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课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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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轻柔说话的风(7)

在他前方还有三英里平地,然后才是后卫山高耸入云的岩壁。在峰峦叠嶂、洞穴遍布的高山上,世上再没人能抓住他。两个人和两头牲畜在稀薄的空气中大口吸着气。他仍在顽强挺进。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他将消失在后卫山、圣山和熊牙山之间的峰峦沟壑之中。没人能跟踪到这里。过了圣山是分水岭,翻过去一路下坡就能到怀俄明州了。他们将远离敌境,结婚,在荒野里生活,直到永远。天光退尽时,本·克雷格和轻风甩掉了后方的追捕队,朝后卫山的山坡前进。

他们在黄昏时爬上岩原,来到山顶终年冰雪封盖的雪线地带。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块平坦的突岩,五十英尺长、二十英尺宽,后面还有一个深深的洞穴。山上最后的几颗松树遮挡着洞口。

夜幕降临时,克雷格拴住马,让它们在树下吃松叶。山上寒气逼人,但他们有野牛皮睡袍。

侦察兵卸下马鞍和随身带着的毯子进入山洞,他在步枪里塞入子弹后放在身边,然后在洞口附近摊开野牛皮。克雷格和轻风躺了上去,他拉起另一半盖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身体在这个大茧包里逐渐回暖。轻风姑娘投入他的怀抱。

“本,”她轻轻对他说,“让我成为你的女人。现在。”

他开始把鹿皮束腰衣从她那热切的身体上剥下来。

“你这么做是错误的。”

这么高的山上万籁俱寂。这个声音虽然苍老虚弱,但用夏延语说出来的话却一清二楚。

克雷格已经脱去皮衬衣,在冰冷的空气中光着上身。他提起步枪很快就到了洞口处。

他不明白为什么此前没有看见这个人。他盘腿坐在松树下的一块平石边缘,铁灰色的头发垂到赤裸的腰部,脸上布满皱纹,活像一只被烤过了的核桃。他已经相当苍老了,但十分虔诚,他是一位部族的萨满,是未来的预卜者,来到荒芜人烟之处是为了辟谷、沉思,并寻找神灵的指引。

“是你在说话吗,圣师?”侦察兵用了一个称呼年长智者的称谓。他猜不出老人来自哪里。老人是如何爬上这么高的山区的?他也无从知道。他是如何在没有衣物的情况下顶住严寒的,这倒不是不可想象。克雷格只知道,有一些朝圣者能抵御所有已知的恶劣环境。

他感觉到轻风来到洞口处,站在他身边。

“在圣人和无处不在的神灵眼里,这是不对的。”老人说。

月亮尚未升起,但在清冷的空气里,星星倒是很明亮。那块宽大的岩石沐浴在一片淡淡的亮光下。克雷格能够看到树下老人眼中反射出的闪烁星光,那双苍老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为什么不对,圣师?”

“她已经被许配给了另一个人。她的郎君曾英勇地抗击白人。他赢得了许多荣誉,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可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她会成为你的女人,山里人,但不是现在。无处不在的神灵是这么说的。她应该回到她的族群和她的郎君那里去。如果她去了,那么有一天你们会重新团聚,她会成为你的女人,你也会成为她的男人,直到永远。无处不在的神灵是这么说的。”

他拿起身边地上的一根拐杖,撑着站了起来。他那赤裸的肌肤又黑又老,在寒风中显得病怏怏的,全身只围了腰布,穿了鹿皮鞋。他转身缓慢地穿越松林走下山去。慢慢地,他的身影在克雷格的视野里消失了。

轻风朝克雷格仰起脸。眼泪流过她的脸颊,但没有掉下来,在淌到下巴之前,泪滴已经冻住了。

“我必须回到我的族人中去。这是我的命运。”

他们没有争论。争论也没有用。她围上腰布并把毯子裹上身体的时候,他备妥了她的矮种马。他最后一次抱住她,把她抱上马背,再递给她缰绳。她默默地把矮种马引到那条下山土路的起点处。

“轻柔说话的风。”他叫道。她转过身来,在星光下长久地凝视着他。

“总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神灵是这么说的。当莺飞草长、江河化冰时,我会等待着你。”

“我也会等你的,本·克雷格。”

她走了。克雷格仰望星空,直至寒气更加深沉。他把罗斯巴德牵进山洞深处,为它准备了一大把松叶,然后在黑暗中铺开野牛皮,躺上去拉起一边往身上一裹,就睡着了。

月亮升了起来。印第安战士们看到轻风穿过岩石平原朝他们走来。她看见下方峡谷边有两堆燃烧着的篝火,听到左边那堆篝火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鹰叫。于是,她朝那里走去。

他们没说什么,有什么话应该让她父亲高麋说。但他们还有一项任务没完成:洗劫了他们村庄的白人必须死。他们在等待天亮。

下半夜一点钟,大片云朵飘到了熊牙山上空,气温开始下降。两堆篝火旁边的人全都瑟瑟发抖。他们裹紧身上的毯子,但那没用。不久,他们全被冻醒,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禾,但气温仍在下降。

夏延人和白人都曾在严酷的达科他过冬,也都知道寒冬是什么滋味,可现在才十月底,冬季还没到,温度却还在下降。凌晨两点,漫山遍野下起了鹅毛大雪。在骑兵队的营地里,克劳人侦察兵起来了。

“我们要走了。”他们对军官说。中尉的脚踝还在疼,但他知道,如果能抓到犯人获得悬赏,他在部队的仕途就会大为改观。

“天是很冷,但很快就到黎明了。”中尉告诉他们。

“这不是正常的寒冷,”他们说,“这是‘长眠之寒’。任何衣袍都无法抵御。你要找的那个白人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会在太阳升起之前死去的。”

“那你们走吧。”军官说。已经不需要追踪了,他的猎物就在山上,他在下雪前的月光里看到过那座山。

克劳人骑上马离开。他们折回去跨越银径高原,走下山坡去那条山谷。当他们离开时,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夜鸟鸣叫般的刺耳叫声。

夏延人听到了叫声,他们面面相觑。那是警告的叫声。他们把雪块扔到篝火上,然后骑上马带着姑娘离开了。气温还在降。

凌晨四点钟左右,雪崩了。铺天盖地的雪块从山上崩落到了高原上。积雪像一道高墙般一边发出咝咝声,一边滑向莱克福克溪,将一路带下的所有东西都卷进了沟壑里。留在原地的骑兵巡逻队人马已经无法动弹;寒气把他们固定在了各自躺着或站着的地方。白雪填满了溪谷,只有松树的树梢隐约可见。

到了上午,云开日出。山里一片白茫茫。成百上千个山洞里都是山上和森林里的动物们,它们知道冬天已经来临。它们应该一觉睡到开春。

高山上的那个洞穴里,裹在野牛皮睡袍里的那位年轻边防战士也在睡觉。

他醒来后,一时记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是在高麋的村庄里吗?但他没有听到妇女们准备早餐时的声响。他睁开眼睛,透过野牛皮的折缝窥视外面。他看到山洞粗糙的洞壁,突然间,一切都想起来了。他坐起身,努力消除头脑中最后一丝睡意。

他能够看到外头覆盖着冰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一块白色大石板。他光着上身走出去呼吸早晨的空气。这感觉很好。

罗斯巴德还拴着,但它已经走出山洞,在那块石板的边缘啃着一些小松树的嫩芽。上午的太阳在他的右边,他面朝北方,凝视遥远的蒙大拿州平原。

他走到石板的前沿坐下,俯视前方的赫尔罗林高原。莱克福克溪那边没有炊烟飘来,看来追捕队已经走了。

他回到洞穴,穿上鹿皮衣、扎上皮带、拿上猎刀后又回到罗斯巴德身边,解开了系住它的缰绳。母马轻声嘶叫,还用天鹅绒口套轻轻蹭他的肩膀。这时,他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罗斯巴德啃食的那些绿色柔软嫩芽,是春天才会长的植物。他打量四周。熬过了严寒的最后几颗松树迎着太阳,都长出了淡绿色的嫩芽。震惊之余他意识到,像荒原动物一样,整个严冬他都在冬眠。

他听说过这样的例子。老唐纳森曾经提起过,一名捕兽人在一个熊洞里度过冬天,没有死去。他像他身边的幼兽那样睡着了,直至春天来临。

他在鞍袋里找到最后一块风干肉。这些肉硬得难以咀嚼,但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为了润喉,他双手捧起一丛雪,用手掌揉搓然后饮下雪水。他知道雪最好不要直接吃。

鞍袋里还有那顶暖和的狐皮帽,他取出来戴在头上。为罗斯巴德披上马鞍后,他检查了夏普斯步枪和剩余的二十发子弹,然后把枪插进皮套,准备离开。那件野牛皮睡袍重是重了些,但他把它卷起来,绑在鞍后。洞穴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妥当了。他抓住罗斯巴德的马勒,牵着它沿着那条土路走下高原。

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去做什么,但他知道,山下的森林里有许多猎物。光是用陷阱捕猎,一个人就能在山区生活得相当滋润。

他慢慢走过第一个高原,等着前方的动静,甚或是从溪谷边飞来一颗试探的子弹。但都没有。当他抵达裂口时,没有发现追捕队仍在猎杀他的迹象。他不会知道,那些克劳人已经报告说,所有的蓝军士兵都死于那场奇特的雪灾,而且他们的猎物也肯定已经死了。

他又找到了下山通往莱克福克溪的那条土路,然后淌过溪水上了对岸。当他走过银径高原时,太阳已经升得差不多一竿子高了。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他穿越松林往山下走,直到周围出现了阔叶树。他在那里停下来,扎下他的第一个营地。这时候是中午。他用一些细嫩的树枝和从鞍袋里取出的一段麻线,做了一个兔子陷阱。一小时后,一只野兔未起疑心,从洞穴中跑出来,被逮住了。他杀了它,剥下皮,用一盒火绒和发火石生火,然后品尝起这顿野味烧烤来。

他在森林边的营地里生活了一个星期,体力渐渐恢复。林中鲜肉丰足,他还可以在溪流里抓到鲑鱼,口渴了则有溪水喝。

到那个星期结束时,他决定走出山地去平原,昼伏夜行,回到普赖尔山。他可以在那里搭一座木屋,建一个家。然后他可以去打听夏延人去了哪里,并等待轻风获得自由。轻风会是他的女人,他对此深信不疑,因为神灵就是这么说的。

第八个晚上,他挂上马鞍离开了那片森林,披星戴月朝北行进。这是一个满月的夜晚,大地沐浴在一片淡白色的亮光之中。他走了一个晚上,白天则在一条干涸的溪谷旁扎营,那里没人能够看见他。他没再点火,用在林中烤熟了的熏肉充饥。

第二天夜晚,他转向东面普赖尔山横卧的方向,很快就跨过了一条两头望不到边的狭长的黑色硬石地带。黎明前,他又跨过了一条,但此后就没有了。接着,他进入荒野。地面崎岖不平,很难骑行,但适宜躲藏。

有一次,他看到月光下站着一些牛羊,对那些拓荒移民放任自己的牲畜不管的愚蠢行为感到纳闷。要是被克劳人发现的话,他们就有口福了。

在骑行的第四天早晨,他看见了一座城堡。他有一回在一个小山包上扎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看到过西普赖尔山脚下的那个城堡。他观察了一个小时,看看那里是否有人居住,风中会不会传来军号声,部队厨房里有没有炊烟升起。但那里什么也没有。日上三竿后,他躲进一片灌木丛的阴影中睡觉去了。

吃晚餐时,他想好了他要做的事。这里仍然是一片荒野,一个人单独行走常会遇到危险。那座城堡去年秋天还没有,显然是新建的。这么说来,军队已经扩大了对克劳人部族的土地管制。一年前,距这里最近的城堡还是东面大角河边的史密斯堡,距西北方向博兹曼小道最近的则是埃利斯堡。埃利斯堡他没法去,那里的人会认出他来。

但如果驻守在那座新城堡里的不是七团,也不是由吉本将军统帅的部队,那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来,而且,如果他报的是假名……他为罗斯巴德配上马鞍,决定在夜间悄悄侦察一下这座新城堡。

他在月光下抵达这座城堡。旗杆上没有部队军旗飘扬,里面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人的声响。因为安静,他的胆子也大了。他骑马到正门口,门洞上方有两个单词。他认出第一个单词是“城堡”(FORT),因为他以前见到过这个词,知道它的形状。第二个单词他没能回想起来,第一个字母是由两条竖杠和中间一条横杠组成的。在左右两扇高大的城门外边,一条铁链和一把挂锁紧紧锁住了城门。

他骑在罗斯巴德背上,绕着十二英尺高的围墙栅栏走了一圈。为什么部队建起一座城堡后又丢下不管了呢?它是否遭到过攻击,已经成了一座空城?里面的人都死了吗?但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还挂一把大铁锁?半夜时,他站到罗斯巴德背上,伸长双手搭上护墙。翻过墙头后,有一条高出地面七英尺,比护墙矮五英尺的内沿走道。他跳上走道,俯视下方。

他分辨出一些军官和士兵的营地,马厩和厨房,还有军械库、水桶、储物仓库和铁匠铺。一切应有尽有,却是个被遗弃的空城。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里面的楼梯,手里端着步枪开始探查。没错,这是一座新城堡。这可以从榫头和大梁上的新鲜锯痕看出来。驻地司令官的办公室上着锁,但其他地方都敞开着。那里有两间平屋,一间给士兵住,另一间是给旅人的。他没能找到茅坑,这倒是很奇怪。在远离主门、贴着后墙的地方有一座小教堂,旁边的主墙上有一扇门,一条木杠从里边把门拴住了。

他卸去木杠到外面沿着护墙走过去,把罗斯巴德牵了进来。然后他重新用木杠封住门。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孤身守住这座城堡。如果一批印第安人来进攻,战士们能与他一样轻易地翻墙而入。但在他查明高麋的部族去了什么地方以前,可以把这城堡当作临时基地。

白天他去察看了马厩。里面的分隔栏可容纳二十匹马,饲料充足,外面的水槽里还有新鲜饮用水。他卸下罗斯巴德的马鞍,在它吃燕麦的时候,用一把硬刷子为它上上下下刷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