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沙燕接受了查询的理由,尽他最大的努力详细了解了这家银行,结果情况相当好,因为首先他发现,温克勒一直按照几近绝对保密的严格标准操作业务。
该银行现在只有唯一一个所有人,也就是现任总裁温克勒。其父亲老温克勒在差不多一百年前创办了这所银行。一九九〇年,总裁温克勒先生已有九十一岁,在维也纳银行界被称呼为“老头子”。虽然已是高龄,但他仍不肯让出总裁职务或唯一控制权。因为孤身无孩,没有自然的家庭继承人,因此控制权的最终处置必须等他的遗嘱公开才知道。
然而,银行的日常经营管理工作由三名副总裁负责。老头子温克勒大约每个月在私家别墅里召开一次会议,在会上他所关心的主要事项似乎就是确保他自己定下的严格标准能继续维持下去。
经营业务决策由三位副总裁——凯斯勒、格穆利希和布莱伊共同决定。当然,这不是一家清算银行,没有往来账户户头,也不签发支票本。其业务是为客户投资基金,主要在欧洲市场。他们的客户能得到磐石般稳定的储存和安全的投资。
虽然客户在这里的投资回报从来不曾进入同行业的前十位,但这不要紧。温克勒银行的客户并不追求快速增长,或者高利息收益,他们追求的是资金的安全和绝对匿名。而温克勒向他们保证,他的银行可以提供这两者。
老头子温克勒誓死维护的标准包括,对编号账户的户主身份绝对保密,以及完全避免各种——用老头子话来说就是——“稀奇古怪的新花样”。
在这种排斥现代化设备的指导思想下,该银行禁止用计算机储存敏感账户信息,禁止使用传真机,而且尽可能也不使用电话。当然他们接电话,从电话中接受指示,用电话得到信息,但决不会用电话向外泄露这些情况。温克勒银行喜欢以珍贵讲究的专用信纸和信封,使用老式的通信方法;或者客户只能来银行面谈。
维也纳市内的信件和报表,会用蜡封的信封,让该银行的信使亲自递交;只有国内或国际信件,银行才会使用公用邮政系统寄送。
至于外国客户的编号账户——那位沙燕已按要求去尽量了解这些情况——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但据传闻透露,银行里存着几亿美元。如果此言当真,那么这些账户是如何操作的?对此,温克勒银行绝对不肯吐露一个字:反正我处理得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吉迪·巴齐莱一边读这个报告,一边长久地大声咒骂着。老头子温克勒也许对最新的电话窃听和计算机侵入技术一无所知,但他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在伊拉克到处收集毒气制造技术期间,从德国购买技术和设备的每一笔款项,都是通过三家瑞士银行的一家清算的。中情局已经侵入到了这三家银行的计算机中——本来是为追查毒品洗钱,结果偶然发现了伊拉克的交易细节。有了这个内部信息,华盛顿就毒气技术和设备的出口向德国政府连续几次提出了抗议。后来抗议被驳回,但情报是完全准确的。
吉迪·巴齐莱本打算侵入到温克勒银行的中央计算机,但是他错了。那里没有计算机。那就剩下房间窃听、电话窃听和邮件截取。问题是,这些手段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许多银行在操作账户、提取存款和转账时都需要一个密码,但户主通常可以通过电话、传真或信件报出密码,从而确定自己的身份。但温克勒银行对于耶利哥那样的有巨额存款的外国客户,似乎操作程序要复杂得多。户主要么带着大量的证明文件正式登门;要么以准确的格式准备一份书面指令,再加上准确的密码和标记,出现在预先同意的准确地方。
看起来,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划入款项,温克勒银行都会接受。摩萨德知道这一点,因为它一直在向耶利哥支付他的血汗钱,每次支付都要以温克勒银行确认有效的一组号码,转入其内部的一个账户。但说服温克勒银行把钱转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老头子温克勒的内心,似乎猜准了非法截取信息技术会胜过正常的信息转移技术。这个该死的瘟老头子。
那位沙燕唯一能核准的另一件事是,这些巨额编号账户肯定由三名副总裁中的一名亲自操作处理,不会是其他职员。老头子选对了部下:这三名副手全都以极其认真负责著称,薪酬也很高。总而言之是无法攻破的。那沙燕补充说,以色列用不着担心温克勒银行。当然,他没有说到点子上。十一月的第一周,吉迪·巴齐莱已经对温克勒银行的情况厌烦透了。
黎明后一个小时,一辆长途大客车开过来了。这里离鲁特巴不到三英里,大客车司机看见路边岩石上一名单身旅客站起来招手,就慢慢地停了下来。那人上车交出两张皱巴巴的第纳尔纸币,在后面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把鸡篮子在膝盖上放平后就睡着了。
镇里有一个警察检查站,大客车轰鸣着停在了检查站里,一些旅客下车去工作或去赶集,另有一些旅客要上车。警察在查验上车旅客的身份证时,透过布满尘土的车窗玻璃打量了一下留在车上的三五名旅客,根本没注意坐在车后带着鸡的那个农夫。他们是在搜寻颠覆分子和可疑分子。
又过了一个小时,长途汽车隆隆响着驶向东方,一路上摇摇晃晃,有时候驶到旁边的硬路肩上,让一队军车驶过。军车后面的车厢里坐着满脸胡茬的应征士兵,他们阴郁地盯着车后飞扬的沙尘。
麦克·马丁闭着眼睛倾听着周围人聊天,尽力理解不熟悉的词语,重新熟悉他已经忘记了的口音。伊拉克这个地区的阿拉伯语与科威特有较大的差别。在巴格达,如果他想要装扮成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老实巴交的下等人,那么这些边远地区的乡村口音和短语会很有用。乡下人最能使城里的警察放松警惕性。
关在他膝盖上篮子里的母鸡,正经受着颠簸。马丁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玉米撒在了篮中,又把水瓶里的水让它们分享了,但汽车每倾斜一下它们总要咯咯咯地提一番抗议,或者蹲下身子拉粪便。
要察觉出篮子的外部比内部多四英寸,需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母鸡脚下那层厚厚的粪土遮盖了尺寸的差异。其实粪土只有一英寸厚。在二十乘二十英寸的篮子下部,四英寸夹层里藏着一些设备,肯定会使鲁特巴警察感到惊异和产生兴致。
其中一件物品是折叠式卫星天线,收起来如同一把短短的折叠伞。另一件是收发报机,其功率大于马丁在科威特时用过的那一台。在伊拉克,再也不会有边在沙漠里游荡边发报的那种便利条件了。长时间发报会暴露自己,这就是为什么除了镉银电池之外,夹层里还有最后一件物品,一台磁带录音机,而且是一台特殊的录音机。
新技术产品刚刚开发出来时,似乎都体积庞大、使用麻烦,然后随着技术的进步,内部机件越来越复杂,但体积却越来越小,而操作越来越简便。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特工们偷运进法国交给英国特种行动队使用的无线电台,用现代标准来衡量简直是一场噩梦。那种发报机,一台就会占据整个手提箱,所需的天线有几码长,电子管的尺寸有电灯泡那么大,还只能发射摩尔斯电码。报务员要花很长时间敲击电码,其间德国的反间特工队就能测出发报源头,从而可以包抄进去。
马丁的磁带录音机操作起来很简便,但功能非常全面。发报时,先对着话筒,将长达十分钟的信息慢慢地、清楚地读出来,用一块硅晶片把这段话加密成一段乱七八糟的音频,即使伊拉克人截取了也无法破译,之后再把这段已经加密的音频录到录音带上。
之后,把磁带倒带,再让它重新录音,但这次以二百倍的速度,把这段信息压缩成无法追踪的三秒钟的噼啪声。
连接上卫星天线、电池和录音机后,发报机要发射出去的就是这种噼啪声。在利雅得,这段信息会被接收到,降慢,解密,重新清楚地播放出来。
当长途客车在拉马迪停下后,马丁下车转上了另一辆长途大巴。第二辆汽车经过哈巴尼亚湖和老旧的皇家空军基地(现已改造成一个现代化的伊拉克战斗机机场),最后停在了巴格达郊外,所有旅客都接受了身份证检查。
马丁低声下气地排在队伍里,手里提着装鸡的篮子。旅客们依次向警察中士坐着的桌子走过去。轮到马丁时,他把柳条篮往地上一放,出示了他的身份证。中士看了看身份证。中士已经工作了长长的一整天,又热又渴。他指了指身份证上出生地一栏。
“这个地方在哪里?”
“是在巴吉北边的一个小村子。那里的西瓜很有名,贝依。”
中士的嘴巴颤动了一下。贝依是早在土耳其帝国时代的一种尊称,现在很少听到,只有来自边远贫困地区的人才这么说。他挥手示意让马丁离开。马丁提起鸡篮重新上了客车。
七点不到,大客车慢慢停了下来,马丁下车进入了卡迪米亚区的巴格达长途汽车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