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奎垣也实在不像话,云南人民白养了这一群败家狗!”
陈明仁愤愤地说。
“老夫此来,一为发动滇西军民御寇,二为滇西人民伸张正义,我相信云南不会永远暗无天日!”李根源激动地说。
“如此重任,非兄莫属!”
“彼此彼此……”
一言未了,前面,保山的难民卷地而来,纷纷向李根源控诉龙奎垣火烧保山城的罪行。直气得李根源须发皆张,脸上的点点大麻子泛起红来。
龙奎垣这个人是云南讲武学堂17期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官运亨通,不到一个月,由排长而连长而营长连升三级,再继而到广南收罗了一批兵痞土匪、地主武装而当了团长.接着便被任命为第六旅旅长兼滇缅路警备指挥。
1941年初就把警备司令部设在保山城西边太保山玉皇阁中的龙奎垣,并没有派一兵一卒在畹町、回龙山、南天门、惠通娇、功果桥等天险要地构筑工事,中国赖以抗战的交通命脉干公里长的滇缅公路上,不要说钢筋水泥工事,连个散兵坑都没有。如果说有什么国防的话,只有龙奎垣自己一队队的兵在为龙奎垣运鸦片烟。龙绳武只是用牲口驮大烟,龙奎垣则是用汽车运大烟。这是万千个云南人民,白天修路,晚上讨饭,发着绞肠痧、泥鳅痧、打摆子、发哑瘴、生肛疗、忍饥挨饿,在临死之前还把最后一铲土垫在公路上的人们万万想不到的。
滇缅公路警备司令龙奎垣岂只是贩运鸦片、大发横财!更主要的罪恶是在日寇未来之前,火烧保山城,公开抢劫在保山的中国银行,云南富滇银行,并把华侨的五十多辆汽车抢来,满载劫货而走。1942年5月6日晚上,龙奎垣在太保山司令部召开连以上军官紧急会议,发表了一通为敌人鸣锣开道,为他趁火打劫的“理论”,他说:“日本人已过了怒江,远征军被撵得鸡飞屋粱狗跳墙。现在,你就是托塔李天王带着十万天兵天将下凡来也堵不住日本人的进攻,哪吒三太子的乾坤圈也对付不了日本人的坦克车。昨天前天,日本人把保山城炸得血流成河,尸骨堆山,还只是带个高脚信。不是我吓唬大家,实在说,日本人的飞机比雨水天的蜻蜓还多,过几天就会遮天蔽日而来,一路咣咣咣地向下关,向昆明炸过去,玉石俱焚,寸草不留!现在,云南人就是会‘隐身法’,会学土行孙遁土也将在劫难逃,不是早上的鬼,就是晚上的魂。我们身为军人,在此大劫大难前,应该有所作为,大家看:一个保山城尽是******值钱的东西堆积如山,把它弄到昆明去就是双倍价!这是国货,只有汉奸才想把它留给日本人!什么叫做爱国?爱国就是不把东西留给日本人,要不然老蒋提什么‘焦土抗战’?老子的命令,凡是值钱的,都运到昆明去;各家号铺的,看来他们也来不及疏散,我们也可以替他们搬一点值钱的,这叫做军民互助,精诚团结、共赴国难,懂不懂?嗯?”
军官们当然都懂,个个心痒难搔地哧哧笑起来。
龙奎垣接着说:“军事上有一句话,叫做‘坚壁清野,,变成大白话就是:‘什么****都不要留给敌人’,要全搬得光光的。听说古时候拿不着(拿破仑)进攻莫西哥(莫斯科)的时候,俄国佬就把莫西哥烧得光溜溜的,俄国佬是横了心放一把火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横一条心?嗯?再说国家就要灭亡了,******不论当亡国奴,当良民,过日子都要用钱,自古道:‘人心不古,吃喝嫖赌!’此时不拿更待何时!告诉弟兄们,当兵太苦了。什么西装毛呢,绫罗绸缎,别人穿得,难道老子们就穿不得!说什么只有升官才能发财,告诉弟兄们,跟着老子龙奎垣,不当官也可发财。不过,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发了财抱着金的和银的离开老子,老子的子弹就要追着他跑……”
有个团长急问:“报告师长,拿不完的怎么办?”
“烧!什么也不要留给日本人。再说,日本人也最爱烧,他****的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真像******火德星君下凡,不过,他一烧,也是替老子们打扫卫生,懂不懂?”
“懂!”军官们一听说要发财,而且是名正言顺,就眉开眼笑地一齐回答。
经过周密布置,一场火烧保山城,趁火打劫的行动就开始了。
李根源听完保山县难民的控诉后,一面替他们组织了一个代表团,到昆明五华山向龙主席告状,一面打算到了保山城再调查落实一番,然后再电呈委员长。接着,他又对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根源无能,使大家受难了。我此次西上,一是拼出这条老命报效国家,二是为受难的乡亲们伸冤作主!眼下,日寇还在怒江以西,已被我三十六师健儿顶住,我李根源不死,决不许日寇进保山一步。大家见啦,我国军已云集保山,后面的大军还在滚滚而来。这么多部队的粮草供应,都落在保山人民头上了,如果你们一走,叫部队吃什么?为了保卫保山,收复腾龙和各土司沦陷区,根源请求乡亲父老们回去,各返家园,共赴国难,挑粮运草,抬伤兵送子弹,为我中华的荣光、为我民族的生存,请大家都担负一分责任,如何?”
难民们听了,如拨云雾重见青天,呐喊一声:“折回去!”呼妻唤子,各奔家乡。一时,人们奔走相告,“李根源来了,七十一军来了,只要保山人不逃跑,保山就不会失陷”的消息,传遍千村万寨。
人心安定了。
李根源到达保山坝的卧佛寺,已经是6月30日中午了。
这是一座在山洞口的著名寺院。洞口头上,悬吊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寺中横睡着一个又长又大的佛,卧佛寺因而得名。寺前是一池水,粼粼波光中映着一天狂卷奔腾的战云。
在卧佛寺放下行李,李根源就乘车前往保山城。在行途中.李根源看见四个女人用一块木板抬着一个用草席包着的死人在路上走,一问方知保山坝正流行着可怕的霍乱,村村寨寨已死了不少人。她们抬着的这个男尸,昨天还替邻家抬死人上山,回来就又吐又泻.脸色发青四肢冰冷,几次吐泻后,就只是皮包骨头,再不省人事,前后不到三小时就一命呜呼,不少死光了的人家,都是这个症状。妇女们劝李根源赶快离开这座地狱,保山人向外跑还犹恐不及,你拖疾带病的还跑来这里干什么?!没等妇女们说完,李根源已走了。
到了保山城,虽然死尸不见了,但烧得黑不溜秋的残梁断柱,破砖烂瓦,烧红了的断墙,积水的弹坑还满目皆是。更有几群吃惯了人肉的狗到处乱窜,它们把鼻子贴近炸弹坑一闻,很熟练地扒开土,就拖出人的残手断脚来啃。凶恶的乌鸦站在残梁断柱上瞪着行人,想把活人也啄进肚子去。天上一只只巨大的红头和白头的从西藏飞来的雪山鹰,呼呼地扇起阵阵狂风,掀起一天灰尘;太保山上,残存的几棵光秃秃的松树桩,像俯视这一座死亡之城的鬼怪。忽地一阵山风吹来,那尸臭味令人发呕。
李根源打了一个干噎,一时连呕带喘,老泪纵横。突然,他全身发抖地用手杖向西边天空一指,发誓怒吼:“绝灭人性的日寇,老夫与你不共天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刚说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秘书和卫士急忙扶住。这时,几个老百姓围拢过来向李根源诉说保山城被炸的情景公元1942年5月4日,正逢保山街子天,当时,因大批华侨自缅甸深入,一时间保山这一座处于滇缅路要冲的城市繁华热闹极了。这一天又恰逢几所中学开运动会,街市上万头攒动,拥挤不堪,乱哄哄的人声,响达五里之外。
中午,正值赶街人齐的高峰,突然人们听到正南方有隆隆的马达声,大家以为是自己的飞机——陈纳德的飞虎队,都放心地抬头观望。一霎时,闷雷般的隆隆声响到头顶,大家一见飞机翅膀下有个红通通的膏药,知道不妙,一声喊,正待逃奔,大炸弹已黑漆漆地掉下来,一触地面,轰——弹片与人的血肉齐飞,紧接着哒哒哒、咚咚咚,日本飞机上的机关枪、机关炮向满街人窝横扫而来,接着又是炸弹轰轰轰,不死的人被掀起来摔在死人上,炸死的人也被掀起来掼在活人上,一城街人纷纷被炸得胳膊大腿支离破碎,心肝五脏流出体外,脑浆肉块飞溅到铺面板壁上。
继而燃烧弹又掉下来,满城起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梁摧柱断,墙倒屋塌,一城尸体被烧得吱吱作响,数千人被烧得五官模期地缩做一团。
第一批五十四架日机飞走后,负伤的、吓疯的就满城呼爹唤娘,在一层层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衷绝呼号,哭声震天。下午三点,第二批日机又飞来,不但把一切活物全炸进地狱,还丢下了细菌弹,这就是保山霍乱的来源。
第二天,5月5日,日机五十四架又来狂轰滥炸。
“为什么不发警报?”李根源恨恨地问。
“有谁发警报?事先,龙陵方面有人打来电话,说有大批日机往保山飞。可是无人接电话。县长刘言昌掠了一大车货送他老婆回昆明,保山被炸时,他正在几十里外的瓦窑。龙奎恒正在太保山上打麻将,一见日机来,就钻进防空洞搂女人去了,这个千刀万剐的背时鬼!”一个老头说。
“骂得好!”李根源又问:“龙奎垣烧了哪些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