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去办就是。”
星情哪里肯依,死活不走。门外一阵风过,腾非子感觉到空气里有些异样。拿起托盘端了些食物,叮嘱道:“躲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星情很少看见师傅如此谨小慎微,草木皆兵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解,此时院子里除了病重的萧三少之外,就剩她和师傅,刚才那么多人,那么多突发事件师傅都从容不迫,此时怕什么呢?师傅的情绪传染给了她,她睁大十二分眼睛,屏住呼吸,躲在灶下。
腾非子端着食物,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萧三少不在床上,回身退出来,堂屋也空空的没人影。“不好”腾非子心念才动,背后已经感觉到森冷寒气,后脑勺被东西抵住,只听身后有声音传来,比坟墓里刚爬出来的僵尸还冷:“腾非子别装了,找你还真不容易,随我走一躺吧!”
身后之人身子一旋,长箫已从腾非子后脑勺移至耳侧。定目一看正是萧三少,只见他身轻如燕,脸色红润哪有半点病态。
腾非子冷然笑道:“萧公子的伤早在五个时辰前就痊愈无碍了,憋气装病该不轻松吧?”
“嘿嘿,还得感谢你那三针,否则小爷我伤不得痊愈,也认不出你就是腾非子……”
“放开我师傅!”星情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见师傅受制,那还想得了许多,话音与身子同时起动,身躯斜纵,直向萧三少身边逼去,足未站稳,双臂已展,欲推开萧三少。
萧三少身子纹丝未动,头都懒得转动一下,右手一拂,一股强劲的掌力袭面而去。星情身子直直被拔起七八丈高,嗖一声,身子遽然退驰半空,如千钧坠地,摔落在院子里,顿时口吐鲜血,四肢百骸“啪啪”断裂。
见星情受伤,腾非子再好的涵养也不禁怒起心头,恶生胆边,目光如炬,愤愤道:“你究竟什么人,如此残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也不放过。”
萧三少冷冷笑道:“以卵击石,是她咎由自取。今天我不是来杀你的,你不必心存担忧,随我走一趟即可,绝不加害尔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腾非子自知到了绝境,随他去结果是死,不去也是死。硬着头皮贯力双臂,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豆大的汗珠滑落额头,一咬牙,抡起左胳膊,欲摆脱掉耳侧碧箫的束缚。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个刁顽认死扣的家伙!今日遇到小爷算你倒霉……”话音未落,手腕一抖,腾非子抡起的劲气瞬间化为乌有。萧三少冷哼道:“小爷可没工夫和你闲耍,若不是她前日练功走火需要救治,小爷我早一掌拍死你,最好老实点,别烦了我的脾气!”
“师……傅”星情在院子里微弱呻吟一声,痛苦至极,倒像是生死离别的呼唤。
闻声,腾非子二目如同受困野兽般灼灼燃烧,怒叱一声,猛地掉转身体,力贯双掌直击萧三少双肋。
“找死!”萧三少冷哼一声,青光一闪,手中碧箫已临腾非子面门。忽觉背后冷风袭顶。双目一瞥,一道青光近在咫尺,萧三少碧箫横当,咔,清清脆脆一声,萧三少踉跄后退三五步,手中碧箫竟断为两截。
空中一女子腾空而下,翩翩如戏水燕子,身法之快,之轻盈,使得萧三少目瞪口呆。但见她一身黑裙,头戴黑色斗笠上罩黑色轻纱,斗笠旁嵌了一朵木棉花,隐隐约约,黑纱后是一张白皙清秀的脸,身姿轻盈,柳腰摆款,冉冉如天宫仙子。手中却提着一把锈迹斑斑其貌不扬的铁剑。
萧三少暗自,“咦”了一身,“这是什么剑,如此不堪入目,竟断我碧箫于瞬息?”脚下却不停顿,身形一旋,同时手掠腰际,转瞬手中已多出把梨花软剑,只见此剑长约五尺,乌光闪闪,寒气逼人,风过剑刃瑟瑟鸣音,清而不薄,寒而不浊,犹如风吹竹吟,水滴幽谷。
“九子梨花软剑!”腾非子倒吸凉气,心头大震。没想到这绝迹江湖百年的神兵利器竟藏在萧三少腰间,莫非!腾非子不敢再想,止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萧三少长剑翻转,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小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脚踏连环,花步三四朵,一虚三实,身体与梨花软剑合二为一,向一条绸缎般波涛涌涌,寒气逼人,散出满天剑浪。
黑衣女子也不答话,不屑地“嗤”了一声,甚至连看也不看萧三少一眼,陡然左足一点地,如穿空燕子直上半空,青光如吐,手中铁剑游龙电掣而下,弹指间,如濛濛细雨将萧三少和他的剑笼罩起来。
腾非子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见任何招式,亦看不见两人身影,只听见清脆细微撞击声,和一团光影闪闪的球,一会儿滚到这边,一会儿滚到那边。更像风中云朵,飘忽不定。不禁喃喃道:“好快的剑!”
忽然光团移动慢了下来,就听女子道:“差不多就收吧,回去告诉上官小舞休再妄杀无辜!”
女子刚开口,腾非子心头一热,像被一团棉絮堵住,失口唤了声:“丑儿!”
萧三少定住脚步,徐徐回身过来,只见他一袭儒衫竟从胸口以下齐整整不见了,仿佛被高明的裁缝剪去一般。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长剑,面色灰白,竟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良久才反应过来,双手抱拳,低头道:“承让!”一脸羞臊转身飞驰而去。
黑衣女子转过身走到腾非子面前,大大方方扶他进屋坐下,客客气气道:“小哥没受伤吧?”
腾非子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黑衣女子,当她那双柔软纤细的双手触到自己时,不觉得发了一会儿怔,一股涩涩的失望蔓延开来,苦笑了下,不禁又揉了几下眼睛。一阵风过,微微扬起黑衣女子的面纱,露出半截粉色的颈项和一张清秀无尘的脸盘,皮肤那么白皙,头发那么黑长。他闭上双眼,内心说不出的难过,说不出的失望。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丑奴儿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人,一个哪怕他戴千层万层面具也能认识自己的人,一个失意时总在身边的人,一个得意时总在微远处含笑的人。她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不明显,不在意的一部分。如今这部分没有了,半边脑壳突然空掉,再也填补不上,才知道自己竟然少不了她,非但少不了而且忘不掉,越想在记忆里抹去思念越厉害,以至于一个相似的声音都让他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