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斋菜摆在面前,两人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人,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身心俱疲的秦风和聂鸢,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好好吃一顿饭。眼见着斋菜见了底,饭也吃了几碗后,他们长舒一口气,心情算是有所缓解。
“铛铛铛!”寺庙的钟又响了起来,在禅房休息起来的聂鸢,缓缓踱步走出来。游客们散得都差不多了,黄昏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那口大钟上,把一切都显得很温柔,很舒服。聂鸢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悠闲地寺内散步着。
两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正讨论着八卦:“哎,听说了吗?那个活了102岁的老人家,听说快过世了呢!”“哎,看来她始终未能如愿啊!那孩子是找不到了吧!”听到孩子两个字,聂鸢连忙上前询问:“哪个女人?”“一个战争中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这里一直有问题。”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
聂鸢跑出寺庙门口,左顾右盼地不知道在哪个方向。门口坐着一个正准备收工的乞丐,他盯了聂鸢很久问:“你在找人吗?”聂鸢没有看他,而是自言自语:“她现在在哪里呢?!原来她一直住在这附近吗?”乞丐其实早就听到了聂鸢和小和尚的谈话,他笑着说:“她也是个乞丐,听说好多年了。从疯了之后就是个乞丐了,这些日子没乞讨,估计是差不多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聂鸢急切地询问着,乞丐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你跟我来吧!”聂鸢跟着这个一瘸一拐的乞丐,朝着山的深处走。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痛感,这么多年来,她就这样一直游荡在孩子失踪的附近吗?
破败的小茅屋,附近杂草丛生,连大门都是歪斜的,散发着朽木的气息。破旧的藤椅上,一个头发早已花白的耄耋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屋檐。岁月将她本来的样貌,侵食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一毫从前的模样。手臂上爆起的青筋,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可以想象这么多年来,她过得很差。
“她其实很受香客敬重的,只收食物饱腹,要的也不多,钱财更是分文不要。再加上她的年纪,更是被称为一种福相。”带路的乞丐摇了摇头,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隔了七十七年的再遇,让聂鸢怎么都无法踏出去那步。
椅子嘎吱响了一下,只见放在藤椅上的手指动了动,接着聂鸢就看到她转头过来。一瞬间击打到聂鸢心中不知名的某处,熟悉的场景。视线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女人转了转眼珠,还是看不清楚。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早就哭地半瞎了,看不清正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故意抛弃他一个人,为了找一个安慰的地方,我不得不一个人去探访亲戚。原本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全地等我回来,哪里知道我走了没多久,事情就失去了控制。”她吃力地说完这段话,又望向即将黑暗下来的天空:“等我赶到的时候,堆积了无数的尸体,很多被烧得面目全非。他是在里面呢?还是不在?”絮絮叨叨着,她开始陷入一个死循环,红红的太阳,只留出小半截在山头,也即将落下去。如同她的生命般,快要走到了尽头。
聂鸢几步跑上前去,拽紧她干枯冰凉的手:“他很好!很好!你不要再熬了!”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停留在那段记忆里,辛苦撑到今天。太辛苦的七十七年,将她摧残地已经不成人形。错的不是她,是那个时代,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啊,是那些罪魁祸首啊!
“好累啊!一直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聂鸢的手,聂鸢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挽着凌乱的白发:“好好睡吧!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干涸的嘴唇向上扬了扬,念叨着:“妈妈一直等你,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你记得。。。。。。”话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她的头歪向一边,浑浊的眼睛阖上了,难得的安详。好不容易被聂鸢捂热的手,再次凉了起来。
聂鸢控制不住地捂住自己的脸,跪在她的摇椅前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好像对不起所有人,都是我的错。好像此时此刻她也陷入了怪圈,不过她从未走出来而已。
暗蓝色的天空,蓝的让人心酸不已。太阳终归落下了,黑夜来临了。不知她跪了多久,直到有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秦风脱下外套,盖在再也醒不过的老人身上。又看着他打电话给警察,他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地让聂鸢不想再看。
她仰着头,观察着星空中满满的繁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边的星星,比我们的城市要多很多啊!”打完电话的秦风靠着朽木制成的门,将视线投入到杂草遍布的地里。“你看,今晚不是很美吗?!”秦风的话,令聂鸢朝着他的视线之处而望去。夏季的虫鸣蛙语声,现在能清晰地听到了,半空中飞舞着不少萤火虫,星星点点地落在茅檐上,飞入空荡的屋内,落在藤椅上。
“最新实时报道,抗战老兵XXX于今日夜间八点左右,病逝于家中,享年82岁。他曾是南京大屠杀中的幸存者,后来加入到参军部队,参加过不少。。。。。。”秦风正拿着手机播放着什么画面,看到聂鸢好奇的脸,他将手机调转过去给她看。“战火纷飞的年代让他流离失所,曾亲眼目击屠杀现场,导致之前的记忆全部混淆,不记得自己是否还有亲人。现在让我们看一看他生前的采访视频。”
“您好,您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了吗?”
“对,我很遗憾,我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是我记不起来。现在虽然儿孙满堂,但这里始终觉得空了一块。”那位老人家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拿着纸巾拭泪道。
“他走得时候很安详,据子孙回忆是在病危病房呆了好几天后,突然苏醒说要吃糖葫芦,然后不知怎么就。。。。。。不过此前他就各种伤病缠身,现在。。。。。。”画面还在不断地转换着,聂鸢关掉了视频:“是她的孩子吧?!”秦风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恩。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相见了吧!不会再只看到一个背影了吧!”他们同时望向藤椅上安详的脸庞,萤火虫似乎是领路人,会带着她找到孩子的吧!
脑海里浮现出那句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她曾经看着孩子的背影,无法追逐。可孩子走得再远,他还是她的孩子。于是她便在路边等待着他,等待着再次相遇的日子。
被萤火虫晃花眼的聂鸢,似乎看到光亮中,头发花白的女人,佝偻地牵起另一个老人的手:“孩子,我们去买糖葫芦吧!”“恩!”他们紧握着双手,留给聂鸢两个背影。颤颤巍巍的背影,突然就恢复成年轻的模样,她牵着还是年少时候的他:“糖吃多了牙齿会掉光的!”“但是妈妈依然会给我买糖葫芦的!”虎头虎脑的孩子蹦跶着,女人笑着跟在他身旁:“慢点,小心摔跤!”
“啊,是爸爸!”前方一个肃穆的军人,严肃的脸孔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温柔地展开笑颜,朝着孩子伸开手臂:“一起走吧!”孩子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的手一边牵着孩子,一边紧握着女人的手。他们逐渐化为一道剪影,走向一个真正和谐美好的太平盛世。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就是不管走着多么不同的路,子女飞得再高再远,风筝的线早已不在父母手中,那也没有关系。缘分也并非只是目送的背影,我们终将殊途同归,回到最初的怀抱。缘分依然在继续,爱让它生生不息,永存不止。
“你在发呆什么?准备走了吧!”秦风打断了聂鸢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发现警察已经跟秦风做完笔录了。“哎!要不要我们的警车送你们下去啊!”其中一个警察对他们挥着手,聂鸢点了点头,和秦风一起坐到警车里,仍贪婪地摇下车窗,不舍今夜的美景。随着离茅屋越来越远,这段旅程也就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