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眨眼的功夫,方佳然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外徘徊了一遭。
夜晚的岚山大院没有路灯,只有暗淡的月光来照明。
满天的繁星所散发的淡蓝光芒,和银白的月光一起洒下。
方佳然抬头,不禁露出了微笑。
在山上看夜空,果然比之前在佟品枝那里的还要好看。
她稍一驻足,便又立即发足狂奔。
她发誓,这辈子就连体育课考试,都没有现在跑的这么快。
她就在月光洒下的银白地面上跑着,穿过重重地院落与回廊,她都没有注意到,在黑夜中的岚山大院因为没有灯光的照映,所以显得有些恐怖。
两旁的植被隐于黑暗中,只有一些枝棱伸出,在夜风中摇曳着斑驳的影子,显得格外阴森。
古式的建筑在此时,也像森罗地府一样恐怖,无一处不透着渗人的寒意。
若是往常,方佳然一定是腿都吓软了,一步都不敢往前走,生怕有哪一个暗处,就会有身穿白衣的厉鬼飘出来索命。
可是现在,方佳然心心念念着的都是闻人,她现在心中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见到他,拥抱他。
所以她忽略掉吓人的风景,一个弯都没有怪错的跑着。
终于,当闻人院子的圆形拱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脏开始以一种极快的节奏疯狂的跳动。
她停住脚步,狂奔让她气喘吁吁,胸口发疼,可是心脏的狂跳却绝不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这点她敢确定。
方佳然深吸一口气,才踏入拱门。
和之前的狂奔不同,这一次,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闻人的门口。
窗帘把窗子都给遮挡住,可是也能知道里面没开灯,因为没有光把窗帘照亮。
她深吸一口气,才敲响了房门。
闻人躺在床上并没睡着,他知道方博然为什么不答应方佳然跟他在一起。
做事一向随心所欲的他,这一次却迟疑了。
他清楚,如果他为了方佳然好,就不该招惹她。
可是他实在是控制不好自己,他真的很想要她。
明明知道她在他身边不安全,可他还是自私的想要把她据为己有。
闻人烦躁的压了压眼皮,他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的下场。
嫁进闻家的女人,是不是都会有不堪的下场?
就在此时,“叩叩叩”的敲门声截断了他的思绪。
闻人皱起眉,这时候谁会来找他,都半夜了。
即使是在这里,他依旧迅速的从床头拿出手枪,万一有人逃过了“暗卫”的眼睛呢?
他把手枪上了膛,走到门前,才小心的打开一条门缝。
当看清门外的人时,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而后一股狂喜与激动便激荡在胸口,要将他的胸腔给炸开似的。
他连忙把手枪收起来,打开门,便看到方佳然因为跑步而不停地喘息,脸也因此挂着运动过后的红,即使是夜晚,她的额头上也挂上了汗水。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惊喜。
“你怎么……”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特别沙哑。
可是他话没说完,方佳然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准备的闻人,被她扑得倒退了几步,两人一起退进了屋。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怎么回事?”闻人擦着她脸上的泪,可是总也擦不完,她的眼泪不停地流。
方佳然摇摇头,她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想要安抚他,不让他担心,显然这并不成功。
当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她就好想紧紧地抱着他,也紧紧地抱住七岁时的他。
那时候,没人抱他。
她真的心疼他,想把过去他的那些难过都赶走,想要补偿他,想让他知道还有人可以任由他表现软弱。
他可以尽情的在她面前软弱,她不在乎。
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的都表现得那么强硬,无所畏惧,他可以害怕一切他心里害怕的,他可以在她的怀里寻求安慰。
可闻人却误会了,他想到了白天方博然的强烈反对。
他胸口原本的激荡与喜悦渐渐地冷却,紧盯着她的眸子开始变冷,漆黑的颜色有如寒铁一样冰冷,再无刚才的炽热。
“你是来跟我说再见的?”闻人冷声问,嘴角泛起嘲讽的冷笑,“跟我说我们结束了,以后不会再跟我见面,所以,你来和我度过最后一夜?”
他的脸愈发的紧绷,表情越来越冷,眼里并未冒出炽烈的怒火,却蕴含着失望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伤。
他的手依然无意识的擦着泪,虽然说得满是不屑的,可是他还是受不了看她哭。
方佳然哭的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他眼底的失望和无助刺痛她的心,不知道在他七岁时,他眼底是不是也流露了同样的情绪。
无助和空虚一直在袭击着他的胸口,七岁那年的悲痛感觉又回来了。
他爱的人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他妈妈不让他碰,见到他就像见到了魔鬼。
尽管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他还是会难受。
当看到她扭断了脖子的尸体时,他浑身发冷,满腔的悲痛却无处发泄,只知道最爱他的人离开了他。
在闻承运严厉要求他要达到闻家家主的程度时,即使他从没说过半句怨言,可是他母亲总能知道他什么时候无助,什么时候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总是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地拥住他,让他偎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可他总是伪装成一个不需要安慰的男子汉,近乎于粗鲁的挣开她的怀抱,而后露出嫌恶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跑开。
因为,他不想让父亲看到他像个还没断奶的孩子那样,在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可是他没有看到,每次他跑开后,母亲眼里露出的包容和心疼,还有儿子不接受她拥抱的难过。
然后,母亲死了。
当他想要再感受一下那份怀抱中的温暖与柔软时,却再也做不到了。
那个唯一会对他释放出心疼与包容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方佳然也要离开。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了伤,濒死的野兽,只能徒劳的嘶吼,却无法让自己好起来。
他受了伤,无助的迫切的想要伤害别人,这样对方就可以和他一起舔舐伤口,体验到他的痛苦。
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冷声开口:“你倒是比冯皆维有交代,至少还来跟我道个别。”
“我不是……不是来跟你道别的,除非你先说,否则,我不跟你说再见。”方佳然轻声说道。
闻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他声音嘶哑的问。
他的声音里满含着不确定,他是如此的不自信,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他那么高大,可是在这一刻却又显得那么脆弱。
方佳然的心脏疼得要命,她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
“今天晚上,我哥跟我说了一些事。”她低声说,可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
她感觉到闻人原本捧着她脸的双手突然僵住,他的眼中出现了彻底的绝望,原本嘴角如困兽一般的嘲讽弧度也耷拉了下来,心丧若死一般的。
他捧着她脸的力道变轻,满满的要抽离。
方佳然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即抓住他的手,不让她离开。
她有种感觉,如果放任闻人这样,那他就可能真的离开了,或者,将她推走。
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说道:“你知道我哥跟我说了什么吧?”
闻人抿紧了唇,半晌,才费力的说:“关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