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才是花容月貌,轻羽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南宫轻羽不知为什么,看到湘云便不喜欢,初时碍于黛玉在侧,不敢放肆,这会儿黛玉靠在椅子上看戏,不在意这边的情形,她便不再陪着笑脸说话,只淡淡的,捻着瓜子儿磕,不看湘云一眼。
湘云闻言一愣,自打她被幽王封了霞妃,上上下下无人不称她一声:王妃。可偏偏到了这里,黛玉称她为妹妹,这也没什么,原本黛玉就是北静王正妃,如今放眼天下,没人敢瞧不起她,她叫自己妹妹也是念着旧日的情分。而这个什么郡主,竟然突然叫自己一声‘夫人’?
这是个很讽刺的称呼。
轻羽明摆着否定了湘云的身份,讽刺她不是幽王正妃,与此同时,也有些瞧不起幽王的意思。
这不由得让湘云心里不痛快。
轻羽到很满意,不经意的一瞥,看见湘云的脸色白了又白,心中暗笑,叫你再拉着我的手评头论足,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觉得了不起了?我家姐姐不跟你一般见识,那是她自持身份尊贵,你到底也不算什么正经王妃,安安分分的倒也罢了,偏生要高我一头,难道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郡主这话怎么说的?我家王妃乃是我王亲封的霞妃,如何能以‘夫人’相称?”湘云不说话,可她身后的一个姬妾却忍不住了。毕竟人家是一伙儿来的,都在同一个男人身下承欢,到了外边,自然要统一战线。
“是吗?可这儿不是幽国领地。天朝也只有一个君主。天朝天子不封,这妃子的封号,又从何说起?”南宫轻羽淡淡一笑,把话题一下子点到了最敏感的那一处。
“哟,这北静王也不是一朝天子,如何他封了你这个商女为郡主,您就是郡主了呢?”那姬妾毫不相让,冷笑着看南宫轻羽,有些洋洋自得。
商女。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中,商人乃地位低下之人,商女自然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主儿。
“商女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为人,总比青楼出来的妓女尊贵千百倍。”轻羽到底年纪小些,不肯受气,冷冷的看了站在湘云身后的那名姬妾一眼,不待她回话,接着问道:“你又是什么尊贵的主儿?这儿连你的座位都没有,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难道幽王的府邸里,连点规矩都没有吗?”
前面一句话,看上去是讽刺那姬妾,实则是指摘湘云的污点,后面的那句话,明着是责问下人,实则是责问湘云。毕竟这一行人中,都以湘云为主。初时湘云任凭那姬妾对轻羽胡言乱语,原就有几分不把轻羽放在眼里的意思。不想这会儿却被轻羽以没有规矩的理由问道脸上,少不了回头呵斥那姬妾:“还不闭嘴?!北静王妃在座,这儿也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儿吗?”
湘云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一句呵斥,明着是呵斥自己的仆从,可她偏偏加上一句:北静王妃在座。这便成了讽刺轻羽的话,意思不过是:这儿是北静王妃做主呢,哪儿轮的上你一个小小商女说话?
轻羽自然听得明明白白,一双秀目微微眯起,直直的看着湘云,嘴角带出一个冷冷的微笑。冷漠的说道:“夫人若真的把北静王妃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容许一个仆妇在一边乱吠。”
又是一个‘夫人’。湘云听着这两个字,便犹如猫儿抓着胸口,又疼又痒,火气突突上窜。但她也知道,这儿不是说脏话的地方,更不能出手放肆。于是惨白了脸,冷冷的笑道:“不知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湘云呢,还是瞧不起我们幽国?如今北静王爷倒是客客气气的请了我们来金陵做客。不想郡主却做主撵我们走。难道这也是北静王的意思?”
“妹妹!”黛玉早就听得不耐烦。初时她也讨厌湘云打量轻羽的眼神,还有那一副卖弄的神色。好像轻羽是一个任人评头论足的物品一样,凭她点说。所以才任由轻羽回言,同她辩解那些话。但此时湘云不但不以为自己过分,反倒把事情拉扯到了北静王和幽王二人的关系上。黛玉便不好再观望下去,只好开口,制止了二人。
“姐姐,是我鲁莽了。”湘云恨恨的看了轻羽一眼,先说了句软话,接着红了眼圈。
“小孩子家口没遮拦,妹妹何必上心?谁没有一点辛酸往事?今儿乃是高兴地日子。妹妹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两位王爷的好兴致。”黛玉淡淡的看了湘云一眼,又嗔怪的瞪了轻羽一眼。
轻羽暗笑,小脸一红,低下头去。
然湘云如何就此善罢甘休?只不好再从此事上纠缠下去,所以住嘴。一时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转身对轻羽说道:“刚才是我的人不会说话,冲撞了郡主,就有我替她给郡主配个不是吧。”
轻羽一愣,心想她明明不服气,如何又这般屈就起来?但人家的酒杯已经举在眼前,自己又不能失礼。于是只好陪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歉然的说道:“轻羽年幼,言语莽撞,还请您不要生气。”
湘云轻笑,眼角带着几分羞涩之意,仿佛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两只酒杯相碰,‘叮’的一声,清脆悦耳。轻羽回以淡淡的微笑,然后把酒杯举到唇边,刚要喝酒,忽觉一片凉雨漫天泼洒,一阵酒气弥漫开来,竟是湘云不小心身子一倾,手中酒杯里的美酒,尽数泼洒了轻羽满头满脸。
半夜爬起来,费了两个时辰梳好的发髻此刻一点点滴着酒滴,精致的妆容被酒水浸润,粉色胭脂化成了红泥。
云髻带露,玉面沾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