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路过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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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讲一个不想写题目的故事

(一)故人离世

“如果你要走,请你带走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守着这个没你的世界”,我觉得这应该是彭老在那天晚上相对他妻子说的话吧,毕竟听人说他走的时候脸上有丝丝笑意。

那天我收到彭老和他妻子去世的消息,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无情的世界又少了个朋友,声泪具下。第二天,我就买了车票从九寨沟往山城赶了去,当我到他们家的时候,我没能和他见上一面,心里实在是觉得不好受。来迎我的是个生面孔,眼角还挂着泪痕,长的颇有几分彭老的样子,想来该是彭老的子嗣。

“你是”?

“听隔壁的阿叔说你是我爸爸妈妈生前的好友,阿叔叫我来迎你,你跟我去给我爸爸妈妈上柱香吧”!

“嗯,你领我去吧,顺便拿张白布给我吧。”

“先生,你跟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和没有血缘的亲人,你爸以前治过我的病”。

他似懂非懂,不想去给我拿。我自己拿了柱香点燃,毕恭毕敬的作了三个揖。

那个小子弄不懂我为啥要披麻戴孝,跑去问那个叫他来迎我的阿叔,阿叔也没有多说啥,就叫他拿个我。他也不好多问,就取来了白布,我按照镇上的习俗把把白布缠在自己的胳膊上,毕竟我和彭老没有血缘关系,不想别人误会。

上过香,我走了出来,刚好撞见陈老,刚刚就是他叫彭老的子嗣来迎我的。

他见我出来了,把我拉到一边,叫我坐会儿,其实即使他不拉我去坐会儿,我也要找他去聊聊天。我和他还有彭老是棋友知己,他和彭老大我半个甲子,我们以前常常在彭老后院下棋,饿了就吃彭老妻子做的炸油面,他和彭老认识比我久。

“他和他妻子是一起走的吗”,我问老陈。

“不是啊,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西去人都是一对一对走的,花姑先走的”。他口里的花姑就是彭老的妻子,平时花姑穿的衣服都比较时髦绚烂,她又爱种花,所以周围的人都叫她花姑。

“那彭老是怎么走的”?

“伤心走的,老彭也是够傻的,哎,他要走,这谁也留不住啊,我们劝都劝不住”。

“那天,他起床半天后发现楼上的花姑还没下楼,平时这个时候花姑早就该下楼来叫他起床了,他一想准出事了,一个人扶着楼梯上去了,他一上楼就一个劲的敲门,花姑没有开门,他就一个劲的叫,我在我家铺子上听到他的叫声就跑到他家去寻他,我撬开门,他冲了进去,看见花姑安详地躺在床上,我和老彭已经知道花姑她已经走了,但是老彭还是不死心,一把冲过去握住花姑的手,叫我去叫救护车”。

“那你叫救护车没”?

“人都走了,还叫救护车干嘛,没事给别人添麻烦吗”?

“后来咧”?

“我下楼了,就给老彭的儿子打电话,告诉他,他妈过世了,小伙子当时就哭了。他回家的时候是那天下午三点左右,他是和他妻儿还有他妹妹一家人一起回来的,回家后一家人边哭边准备丧礼。老头子当然是哭的最伤心的,但是那几个孩子也在着急张罗花姑的丧事,也没一个人过去劝他。我看不下去了,就把彭老接到我们家坐坐,我和隔壁邻舍都叫他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和花姑的感情,他那听的进去,在我那儿哭到晚上。他那个时候没吃一点东西,也没进半点茶水,眼泪就没断过。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他看家里的人都忙完了就回去坐在花姑旁,那个时候花姑还没有入殓,我们这边按照习俗人死了,必须在外面停一天才能入殓”。讲到这里,老陈不免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他家那两个不懂事的子女,他老伴也不会现在就过世了,他也不会走的这么急”。

其实我知道老陈什么意思,我们都默不作声。

老彭和花姑都有病,但是老彭的子女都不愿放下工作回来照顾老彭和花姑,老彭有严重的关节炎,不能上下楼,所以住在楼下,花姑本来也住在楼下的,但是楼下湿气太重老彭怕她也得关节炎,把她赶到楼上去住。后来,花姑心疾,在医院检查出是有心肌梗塞,医生说要注意休息。老彭就打电话叫儿子女儿回来照顾夫妇俩,儿子女儿都找借口没有回来,花姑听了说不碍事,就这样他们又相依过了两年。谁知道,在那天晚上,睡梦中花姑心肌梗塞就这样安静的走了。

“听他家里人说,老彭那天回去在花姑身边坐了会儿就上床了,他们以为老爷子想明白了,就都回房间睡了,结果第二天起来,就看到老彭趴在花姑身上,双手抱着花姑的身体,他儿子叫他,他也不应他,过去推他的时候发现身子已经冰了”。

”那天我才想起来该给你打个电话,该让你过来一趟,没有影响你的工作吧”。

“没有,你为什么不在花姑走了以后就给我打电话”?我压住心中的火,其实我心里是责怪老陈的,毕竟那个时候回来我可能还能看花姑和老彭一眼。

“不对啊,你不是说人去世后要过一天才入殓吗”?

“对啊,你是想问老彭没过夜就入殓了吧!其实那天我们发现他走了的时候,想把他和花姑的尸体分开,但是当我们去掰他的胳膊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掰不开,可能是他去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手僵了,掰不动。但是,花姑必须那天入殓啊,没办法就把两个棺材去了边拼在一起,把他们两个一起入殓”。

“难怪我去上香的时候,两个棺椁紧紧挨在一起”!

我虽有叹息,但是却又为老彭夫妇可以至始至终生死相依在一起,感到庆幸!

我去的第三天,“八大金刚”就把他们送去与青山相伴,那天早上雨下的特别的大,我没有撑伞,手里拿着一个花圈,用的是花姑平时最喜欢的紫罗兰编的。等到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把花圈放在墓碑上,默默的抔了一抔土,撒在他们二位的坟上。

我跪下,磕了三个头,雨也越下越大,浇在我的脸上,掩盖我的泪和伤。

(二)回忆

那个时候我丢了工作,失魂落魄的。祸不单行,那个时候胃疼,到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说我这是胃溃疡,如果平时不注意休息和调养可能会恶化。那个时候,整个人都不好。在家里颓废了半个月,然后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没有意思。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就当旅行。

我一路往南骑行路过这里,在上面看到这里风景不错,就沿着山道慢慢向下骑,山道很缓,没有突如其来的急下,路的两旁全是各式各样的野花,还有开满花儿的桃树,树枝交错在一起,藤蔓缠绕着树干,如不是有条山道,可能这里就是与世隔绝的桃园圣地吧,我打算等会在附近找个房子住下来,调养自己的病,刚走到半道的时候我的胃开始感觉不舒服了,当我骑到镇子口,胃疼的更厉害了,我的胃溃疡犯了。我向过往的人询问医院所在,镇上的人说这个地方没有医院,只有几家诊所,刚好老彭的诊所离我最近,我就投医于此。他先给我开了止痛药,止住了痛,然后给我开了几副中药,说:“你这是运气好,遇到我,你这胃溃疡保准能最快调理好,这个单子你拿着”。我当时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咧,还嘲讽他:“你是在世华佗,药到病除”,老彭只是泯然一笑,也不多语。我也不想待的太久,准备付完药费诊费就去找房子。

等我准备掏包给药钱的时候,发现包丢了,他看我脸上的表情异样,说:“年轻人,东西丢了吧,这点药费,算了吧”。

“钱包丢了,药费给不了,现在走又走不了,又没钱住下来”!

“年轻人,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啊”?

“我是路过你们镇上,在这突然病犯了”!

“你那个药费可不可以帮我记着,我等会买了我的自行车,就给你。”

“那你接下来咋办”?

“买了自行车,回家的车费应该就差不了多少”。

其实,我是舍不得自己的车的,虽然是自行车,但是我以前下班回来,都会保养的,现在车看上去还有七成新。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溜的,你等我卖了车就给你药费”。

我往屋外走了出去,他朝里屋走了去。我走出门不远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小伙子,你回来下”。

我还以为他是怕我跑了,不给他药费。我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他的手上拿着钱。

“年轻人,以后出门在外要注意啊,别在搞丢钱包了,这点钱你拿着回家”。

“你就这样给我了,你不怕我不还你吗”?

“这点钱不多,就算你不还给我,也没什么大事”。

“那就算向你你的,以后再来你们镇上再还给我”

我拿着那些钱,回到家,在家待了半个月,其实是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他开的药我也坚持在吃,感觉效果还不错,出院后想起那个地方的美,想起欠老彭钱。带好行李,买了车票,直奔那个小镇就去了!到了那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还给他,他见到我说:“回来的这么快啊,是不是觉得身体感觉好点了”?

“这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好久不用了,那天用在你身上试试效果”!他眯着眼,笑着给我说。

上次来这里就觉得这里风景很好,空气里散发着怡人花香,决定多住一整子,可惜那次丢了钱包,没钱租房,这次一定要住一阵子。寻了处僻静的房子,住了下来。

每过几天,就去找老彭帮我诊诊脉,买几贴中药回去。

那天,我和以前一样,到他的诊所让他帮我开几贴中药。在他开药的时候,我实在无聊,在他的诊所你四处观望,看到药柜上有围棋的器具。

“您也喜欢围棋啊”?

“哟,年轻人你也喜欢围棋啊,难得啊,现在喜欢围棋的年轻人不多了,年轻人现在都是玩手机电脑。我平时也下下棋,有空可以相互切磋一下啊“。

“我在这里也是闲着,随时都有空”。

“那你下午到我家来坐坐吧”。

“嗯,好啊”!

回住处后,就开始忙活煎药做饭,虽然忙碌却也没有工作时的疲倦。

吃完中午饭,我就出门去了,在住处待着也确实无聊的很。本打算直接去老彭家的,但是考虑到他要坐诊不便现在就去,所以出来镇子在外面转悠,谷底还是比较大的,我在哪儿待的时间够长了,却也是没有处处都涉足。在山野里走走停停,时而鸟叫,时而蛙鸣,好一番恰意,真想醉情于这山水。

下午三点左右,想老彭也该忙完了,又往镇子里走。其实老彭下午一直闲着,老彭只是上午坐诊,下午是不出诊。他觉得自己老了,上午出诊就够忙活的了,下午脑袋不灵光了,万一错断病情,用错药,不是适得其反嘛,所以他下午就不出诊。我也是后来有一次下午去他家诊脉的时候才知道的。

走到他家门口没看到一个人,门却大敞敞的开着,我在门口喊他,也没人应我。过了会,花姑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满头白发,脸上皱纹特别的明显,但是却也掩盖不了她追求年轻的心。

“我家老头子在后院,我带你去吧”。

“嗯,谢谢,阿姨”。

穿过阴暗,气味刺鼻的存药库(一个略微狭小的小房间),就到了他们家后院的入口,当我走到那儿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是到了另外一处秘境,这里的每一株花好像是随意生长的,但是却又似有人精心布局的。树枝在空中交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凉亭,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映在石板上。

“不算不算,刚刚是我眼睛进沙没看清楚下错了,我从新下”。

“哪有你这样的,下棋还悔棋的”。

“你就不能让这点我”。

“小伙子,你来评评理,下棋哪有悔棋的”。原来,彭老知道我来了啊,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咧!

“下棋是一种切磋,其实偶尔悔棋一两次也不是不可以的”。

“听到没,老陈小伙子都说了偶尔悔棋一两次是可以的,但是你今天都悔了一百步了”。

就这样,我知道老彭对面那个大叔是老陈。

“老彭,你别当着年轻人面说啊”,老陈脸憋的通红。

“来,小伙子,跟你陈叔叔过过棋瘾,让他感受赢棋的快感”。

“嗯,陈叔,你多多指教”。

本来以为我下了这么多年围棋,棋艺也不会太差,不会轻易就输的,谁知道没多久我就被逼的无子可落。一旁的老彭一直看着我行棋,不时皱皱眉头,中途有一次我要落子的时候他还对我摇头。

结局可想而知,我不敌老陈敗下镇来。老陈看赢了我,笑道:“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向老彭学学,下棋如同做人,有些时候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来来来,不要怕,我们接着来啊,都说了这是切磋切磋嘛”,老彭在一旁说!

“我看自己棋艺不精还是你和陈老下吧”!

“退缩只会证明你不敢面对,生活中胆怯多了,就会让人变得颓废”。一边的老陈笑着说,看来小伙子只是会下棋,而不懂棋啊。

我听了虽然不乐意,但是出于面子,还是和老陈下了好几局棋,结果当然是我输的一败涂地。

棋下着下着就到傍晚,我和老陈都准备回家了,花姑叫住我们俩:“吃了饭再回家吧,老彭去吧你老伴叫来来”。我和老陈都推辞,但是就是推不掉,花姑真的是太热情了。

原来那天我和老陈在外面下棋,他和老彭在里面准备晚饭了。

饭桌上,花姑问:“我小伙子,你今年多少岁了”?

“阿姨,我今年二十六了,你们两个老人在家吗,家里人去那了”?

“哦,我们其实也不是本地人,我和你叔叔是从外面搬来的,我和你叔身体都不好,所以就搬到这个地方调养。家里的子女都忙,他们没空来照料我们”。

“哦,这样啊,阿姨我看后院的花是你种的吧”!

“你花姑阿姨特别喜欢花,后面的园子都是她打理的,我只是沾了她的光,所幸得了这么块好地方下棋”,彭叔脸上洋溢幸福的说。

“陈叔,那你咧,也是后来搬到镇上来的吗”?

“我不是哦,我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不过也只是我和我老伴在家,孩子们都愿意待在这里,出去住了,我不爱打牌,后来老彭来了,我们两个下棋取乐”。

“小伙子,你来还完钱,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哦,我工作丢了,又得病了,医生让我休息一阵子”。

“小伙子,有空就来吧,把这当自己家,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老太婆挺喜欢你的”!

“嗯,知道了阿姨”。

“小伙子,听说今天我家老头子欺负你了,你不要跟他计较啊,该来的时候还是要来的”,一旁的郑姨说话了。

在后来相处的时间,他们两家人关系特别好。

“小伙子,你知道今天棋局上为什么我要摇头”。

“不知道啊,是不是你看出我的棋路出问题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你陈叔说的对,下棋可以看出人的性格,你棋盘上步步紧逼你陈叔,其实你逼的越狠,你自己的棋路就破绽百出”。陈叔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说到。

回忆起在以前公司上班时,自己是团队领导人,对下属的要求也确实是过于苛刻,稍有出错的的地方就生气,现在想想觉得何必咧!人生在世,应当体谅别人,将心比心。

饭后,花姑和郑姨去收拾碗筷,我则坐在一旁听彭老,陈老讨论棋道,深有所悟。

那日之后,我常常与陈老和彭老在一起探讨棋艺,也时常给他们讲我在职场上的经历,他们也是时常评论我在那件事上是否处理得当。时间长了,感觉他们就像自己的父母一般,又像自己的故友一般,总之就是和他们建立了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关系,他们教会了很多,也是他们传授我那些的为人处事的经验,让我后来的事业如日登天。

半年后,家里打电话催我回去,说要帮我安排工作,我不得不回去应付。走的前一天,我亲自买菜下厨做了一桌,请他们到我‘’家‘’里坐坐(平时都是在彭叔家,很少在自己的居所待),那日我和四位老人都喝了点酒,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能是哪天光线太暗,也或许是其他原因吧!也没想到,那是我最后见到彭叔和花姑。

(三) end

雨停了,墓园里的植物变得更加的葱郁,那绿色也更加鲜明。墓园对面的出现了一道彩虹,搭在小镇的后面。我想,或许那是人间通往天堂的桥吧。

“走吧,回去吧,别把自己弄感冒了”!我身后传来老陈微颤的声音,老彭走了后,毕竟他好几夜都没休息好了。

“嗯”。

走到墓园门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本来已经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猛地一回头,觉得那座新坟边有人跟我招手告别。

我感觉的到好像他们走远了,又觉得他们离我特别近,好像就在我的面前。我擦干眼泪,知道老彭和花姑确实已经不在了,至于他们到底是走近了我,还是真的远离了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心里好像又多住进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