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我以为你会收留他。”
上官夜在一旁低声说道,那名男子不是无家无归了吗?看起来又是如此地惹人怜爱,依凤九歌的性子,不应该就用一袋钱就打发了啊?
“夜,难道你希望我娶了他?”凤九歌轻笑道:“家里已经有了你们几个了,太多了,我可吃不消,那次……你们四人就让我够呛!”
说到最后,凤九歌的脸微微发烫,她脑中却还记得与四个男人的新婚之夜,别看平时斯文的男子,结果到那个时候也全部化身为狼,让她一个人全无招架之力,一场热斗下来,总以为完了,另一个人却又接着补位,一场接一场下来,累得她不行,好在她的体力已经比先前好很多,不然,被他们这样折腾一晚,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不够,不够,等战事完了,你要好好陪陪我们。”上官夜近身悄悄地在凤九歌耳边吹着热气,眼角的余光似乎瞧见了什么,立时神情严肃了起来,“刚才那俩人一直跟着我们。”
凤九歌顿了顿脚步,转过了身,果然,那俩人见他们停了下来,也停住了脚步,相隔不过十米远的距离,那男子与她就这样对望着,却没有上前一步,那漂亮的眸子已经抹去了雾水,清澈明亮地直直射了过来,眼波流转之间,似在诉说,又似在低语,那楚楚动人的神情却也紧紧抓住了她的视线。
“你们……”
凤九歌还是忍不住发话了,他们是想跟着她吗?
见凤九歌一行停了下来,那个小侍从连忙拉着他们家公子急急走了过来,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姐,您就好人做到底,收留我们吧,战事一开始,我们到哪里去啊,公子这个样子,被那些好事的女子看了,必不会放过他,求求小姐收留我们吧。”
说罢,那个小侍从又欲跪下,凤九歌一抬手便阻止了他的动作。
看向那个男子,他还是那样直直地站着,面上维持着冷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也泄露了他的情绪,那小侍从说的话是对的,他不是不怕,他不是不担心,只是他低不下他的头,来乞求别人的施舍怜悯。
“你叫什么名字?”
凤九歌这话是对着小侍从说的,既然他家公子如此有傲骨,又怎么会愿意在她面前低头呢?
听到凤九歌的问话,那侍从连忙擦了擦腮边的泪花,轻声道:“奴婢名唤流音,我们家公子姓洛,他……”说到这里,流音便近了近那洛姓公子的身,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袍,咬了咬唇,道:“我家公子……他天生不能说话,所以我们才会一路被人欺负,我们现在无亲无顾,请小姐收留我们吧。”
凤九歌顿时哑然,这么漂亮的一个男子,竟然是个哑巴?
真是可惜了!
天妒红颜吗?非要让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儿多了这么一项不能抹去的残缺?
想到这里,凤九歌的心里便对这位洛公子多了一分怜惜,少了一分戒备,毕竟,在这个世道,孤苦无依本来已经够可怜了,她,怎么还忍心拒绝他们呢?
“寒一。”凤九歌转过身对肖寒一说道:“带他们回去吧,找个屋子好好安顿下来,再请个大夫来,给洛公子看看手上的伤。”
“是,王爷。”
毕竟有外人在场,肖寒一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凤九歌,虽然他已经贵为凤九歌的平妃,但却怎么也不愿意卸下她贴身侍卫的职责,凤九歌也只有由着他,好在,都是自家人的时候,他才不会如此地拘谨。
洛玉枫深深地望了凤九歌一眼,他的闺名流音没有说,凤九歌也没有问,那是因为他现在是一名待嫁的公子,怎么能随意对女子报上自己的名字。
不过,凤九歌这样就允了,会不会太快了?
虽然他们是低下头求过来的,但凤九歌这样就收留他们了吗?
感觉太顺利了,是他多心了,还是高看了凤九歌?
肖寒一对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后,便走在了前面,流音扶了洛玉枫一把,俩人便慢慢地跟在了肖寒一的身后,一起往城主方晚府上的方向行去。
“九歌,我觉得这个洛公子不简单。”
在这种时候,两个男人还能从南边行到北边,而只是被抢了东西,人却毫发无伤,按理说,以那洛玉枫的人品样貌,世间也算少有,难道这途中就没有遇上一个见色起义之徒?
如此,还真是奇怪了。
也不能怪上官夜事事谨慎,凡事皆以凤九歌的安危为重,他说过要保护凤九歌,不让任何人来伤害她。
即使,那个洛玉枫真是个哑巴,也不能掉以轻心。
凤九歌点了点头,道:“那个洛公子确实不简单,夜,你看好了,说不定这个洛公子大有来头。”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洛玉枫却还要凑上来,明显是故意想要接近他们,想以美色来迷惑她吗?那将她想得太肤浅了,她岂是那样轻易会被诱惑的人?
即使那洛玉枫天香国色,她家中也已经有了五位绝代美人,要样貌有样貌,要文采有文采,武功也不在话下,精明更是个比个强,而且还都是她的宝贝,对外面的美人,就算再美,她也不会看在眼里的。
而且,她也注意到了洛玉枫的足下,如果他们真的是从南边赶过来的,那足底却只是附上了些许灰尘,连泥土也没有,很明显的情况就是要么他们早已来到了暮城,要么就是被人送至了这里,这两种情况都可以说明他们是在说谎,只是,她没有揭穿,想放他们一马而已。
可谁知,他们还是不知死活地凑了上来,想接近她,或是有所图吧,那么,她何不顺水推舟,看看他们唱得哪出?
毕竟,要说演戏,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洛玉枫的演技看似没有破绽,让人既同情又怜惜,甚至还用上了苦肉计,不惜伤害自己来达到逼真的效果,害她都差点入戏了。
对,就是这种入戏的感觉,在异世,她是演员出生,一生演戏,在耳濡目染之下,又怎么会分不出哪一种是演戏,哪一种是真实呢?
洛玉枫在带她入戏,她就好好配合他演这一出吧。
上官夜也笑了,就知道凤九歌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没想到她演得那么到位,就连他都有一刻以为,她是真的对那个洛玉枫动了心呢。
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两天洛玉枫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安静地呆在被凤九歌安置的院子里,就像一个落难的贵公子一般,优雅宜人,举止得体,没有过多的要求,对一切只是默默地接受,脸上也渐渐地露出浅笑。
据肖寒一的说法是方府上下都挺喜欢这个洛玉枫,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那淡淡的安静的气息也让周遭的人愿意靠近他。
凤九歌也起了好奇心,那个洛玉枫一直没有动静,到底是想干什么,或许,她也该去探望一番。
刚刚踏进洛玉枫住的院子,便闻得一阵悠扬的琴声,空灵婉转,似万倾烟波卷卷而来,又似徐徐暖风轻柔拂弄,凤九歌只觉得整颗心像是被一张温柔的大网包裹住一般,天地间,仿佛只余下琴声,以及洛玉枫秀美的身形。
流音候在一边,见到凤九歌到来,正想上前,被凤九歌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
凤九歌轻轻地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洛玉枫靠近,乌黑的青丝散散地披在他的身后,只挑了一层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髻,耳边也垂着两缕发丝,低首之间发丝轻摆,抚过面庞,侧面看来,却是说不尽的妩媚。
洛玉枫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弹着琴,一点也没有留意到身后人儿的靠近,只是兀自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十指葱葱如玉,轻轻拨弄着琴弦,美妙的音符便在那一抬手一落指间倾泄而出……
这是洛玉枫吗?
这一刻的他毫无掩饰,那琴声似乎也是他的衷肠,从初时的明快与欢欣,转到后面的点点离愁,终是道不尽的哀思……
一曲终了,洛玉枫皓腕轻抬,流音对他使了个眼神,指了指他的身后,他猛然站起,转身,见到了凤九歌,“啊”了一声,连忙垂下了头,又是直直地站在了凤九歌的面前,没有了动作。
“流音,你家公子弹得琴真好听!”
既然洛玉枫不会说话,又明显得不太适应和别人交流,凤九歌还是主动转向了与流音交谈。
“是的,王爷,我家公子从小抚琴,在我们那个地方,可也是有名得很啊!”
听到凤九歌的夸赞,流音不由地小小骄傲了起来,明明不是他抚的琴,那样子可就像是他受到了表扬一般。
凤九歌不免轻轻笑了,这流音真的像个小孩一样,煞是可爱。
“你家公子听得到我们的说话吗?”
一般来说,聋哑是相连的,说不出话,可能耳朵也会不太灵。
“公子知道我们说的什么,只是不会说,听力还是正常的,不过,公子会写字。”流音扯了扯洛玉枫,轻声道:“公子,是王爷收留了我们,我们应该好好谢谢她。”
“罢了,你去端些茶点来吧,我与你家公子坐坐。”
凤九歌支开了流音,他们俩主仆要么是真的这样,要么都是一流的演戏高手,真是片刻都不能大意。
抬眼看着凉亭里的棋盘,凤九歌心念一动,“洛公子,会下棋吗?”
洛玉枫点了点头,虽然抬起了头,但视线仍然没有与凤九歌相接,而是落在了她身后不知名的某处。
“那就陪本王下一盘如何?”
说罢,凤九歌便大步地走向了凉亭,洛玉枫轻移着莲步,跟在了后面。
两人坐定后,洛玉枫一手执起了白子,凤九歌微微笑了笑,让她执黑,意思是让她先行?洛玉枫果然是对自己那么有信心吗?是他自大还是自负?
洛玉枫啊洛玉枫,他果真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了吗?
凤九歌摇了摇头,落下一子黑棋,开了棋。
人生就像是一盘精妙的围棋棋局,从心而出的每一步都影响着以后的落子和最终的结局。
在人生珍珑中的我们追求的无外乎是成功,而当下,凤九歌与洛玉枫的这一盘棋却是在探知对方的虚实,心态,如手中的棋子,每一子的落下都决定着人生珍珑的成败。
凤九歌与洛玉枫都万分认真,落子谨慎,步步为营。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就连流音为他们奉上的茶都凉了又凉,这般棋局却仍是没有分出胜负。
看看天色,凤九歌笑了笑,道:“看来,今天是分不出胜负了,久逢对手,酣畅淋漓,洛公子,我们改日再战,如何?”
一盘棋局下来,凤九歌多半的时间都在思考,话也少说,但每当她说了话后,洛玉枫都会回以温柔的一笑,不似初时见她的拘谨,人也渐渐软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封闭多时的人,慢慢接受了外界的靠近一般,变化明显,但又不是突然,就好似一点一点演变的过程一般。不会让人感到突兀,但凤九歌的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洛玉枫让流音给他拿来了纸笔,在上面书写着什么,写完后,便将那张纸递给了凤九歌。
凤九歌接过一看,纸上工整地写着“玉枫一直未曾答谢王爷,请王爷见谅。”
字体隽秀,明明应是小家碧玉般的感受,但那起笔与收尾之间却又是隐不住的丝丝霸气,凤九歌心绪一动,没有发话,却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
这明明不是洛玉枫该有的字,但他却小心翼翼地写成了这样,他,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还将他的闺名告诉了她,这,算什么?一个暗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