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顺子一打岔,两人都没有将那个话题继续下去。却听见“叽咕”一声,原来是水溶的肚子在叫了。原来两人绝早起来,只吃了一点早点,此后进宫,虽然在太皇太后地方用了一点小点心,却是不耐饿的。随后虽然回了王府,却又遇到李琰来访,说了半日话。李琰等待着黛玉,也未曾用饭。现在再一耽搁,已经是未牌时分了。水溶的肚子,就在这时候不听话的响了起来。
水溶尴尬的一笑,正要找话来遮掩过去,却不想黛玉的肚子也造反起来,“叽咕”也是一声。黛玉也不由尴尬,两人对视,禁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水溶笑道:“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先用饭去罢!”
黛玉微笑道:“王爷说话,第一句还是文质彬彬的,后面却是百姓俗语了。”
水溶笑道:“百姓俗语又如何,你当日不是说过,为官做宰的,当听听百姓的心声么?说两句百姓的俗语,就低贱了?”
黛玉抿嘴笑答:“王爷如此想法,自是百姓之幸。”
两人用过饭,却又有禀报上来,说是李探花送了一个书童给林公子。黛玉不免有些疑惑,命将那个书童带到书房来。水溶就自己离开了。
仆役将那书童带进来。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举止之间,飒飒颇有英武之气。
黛玉仔细看去,却不由一怔。面前这个书童,英气勃勃,但是眉眼细腻,举止之中,隐约有些女子的痕迹。再仔细一看,脖子下面,与自己一般,衣领高高竖起。
心中有数,当下命他人出去,紫鹃看门,看着那书童道:“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那书童毕恭毕敬打了一个千,道:“回公子,馨馨自然是女子。李公子说了,公子身边,虽然有紫鹃姑娘,但是如若要与贾府之人朝相,紫鹃姐姐想必要回避。那样的话,公子身边就没有合适的人了。李公子想了想,终于想起馨馨来,当下命馨馨来跟随公子,做公子的跟班。”
黛玉看了看馨馨,面前的女子,说话清朗,眼神清澈,举止利索,隐隐约约,竟然有些宝玉身边的晴雯风范。想着李琰,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公子有没有其他吩咐?除了服侍我之外?”
馨馨朗声答道:“公子吩咐了,林公子现在身边颇有些事情,知道的人不能多。将你送过去,没的讨人嫌疑。但是林公子身边又不能没有人。偏偏馨馨又练过两天武功,关键时候也能派些用场。公子思考了良久,才说:你将你的身世来历说与林公子听,林公子或者不会嫌弃你。”
黛玉眼睛霎了两霎,问道:“你的身世?”
馨馨答道:“馨馨父亲,曾是私盐贩子。当日因为贩卖私盐被抓,被判斩刑。幸有林御史巡查经过,深觉判刑太重,于是笔下超生,得以活命。而家境贫穷,父母无奈贩卖女儿,公子怜悯,遂收为奴婢。虽然名为奴婢,公子却素来爱惜,因此也曾读书识字习武。”
黛玉一怔,道:“读书识字习武?”
馨馨答道:“公子与姑苏世家张氏素来有交情,张世杰公子就是公子家中常客。张家武功,非同凡响,张公子也常在公子面前演习,馨馨也学了两招。张公子见馨馨资质不是十分顽劣,兴致起来,就将馨馨收作义妹,教授馨馨习武。因此馨馨也学了十多年武艺。虽然不曾有张公子那么好的身手,但是寻常三五个壮汉,还是近不了身的。”几句话说清楚,又道:“馨馨父亲,名叫尚云奎,当年案子,还记录在扬州府衙档案之上,公子来日有暇有机会,可以去翻阅。”
黛玉笑道:“你公子是用激将法了。我现在在京师,哪里有机会去扬州翻阅什么当年旧案?即便知道当年确实有一个尚云奎贩过私盐,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尚云奎的女儿?即便证明你就是尚云奎的女儿,与你今日前来服侍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馨馨一怔,说不出话来。片刻才道:“林公子,公子对林公子……是没有恶意的。”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他没有恶意,我岂有不知。只是……”
李琰与自己家关系非凡。就他与自己的交往来看,也多半没有恶意。只是不知为什么,黛玉只觉得李琰还有很多秘密隐瞒着自己。
不知怎么,黛玉讨厌这种感觉。当下淡淡道:“既然你公子是一番好意,那你就留下罢。明日我要去贾府,你正好陪着。”吩咐紫鹃,带馨馨去歇息。又道:“名字太过女气,还是换几个字吧,就叫辛欣罢。”在纸上写了下来。馨馨连忙答应了。
次日绝早起来,宫中却来了宣召,令水溶陪伴太皇太后去进香。水溶出门,黛玉再稍微收拾一下,就带着馨馨,乘上马车,与水溶留下的两个仆役,一道出门向贾府去了。
即将重返贾府,心中倒是五味杂陈。也曾在贾府生活过几个月,如若算上绛珠仙子生活的,贾府也算是自己真正的家了。然而现在,决裂却不可避免。虽然贾家不见得是自己的真正仇家,但是他们在自己家变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不管怎样,都是不光彩的角色。
至少,那几十万两银子,就是给吞了。而真正的林黛玉,却在凄风苦雨之中,艰难煎熬,最后还因为王熙凤的一个局,送掉了性命。——想到这里,又不由一怔!
当日直接经手林家财产的,是王熙凤的丈夫。而设局送掉黛玉性命的,是王熙凤。两者之间,是巧合,还是因为有其他原因?
心中思忖,面上就难免有些悲凉的神色。馨馨在边上看着,突然说道:“公子,你太多情了。”
黛玉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无法无天的书童。馨馨却恍若不见,嗤笑道:“公子要知道,人陷泥淖之中,可是不能自主的。人家不见得无情,却是不得不无情,你也一样。若是思来想去,不能决断,还是趁早将所有的计划放下好。”
黛玉看了馨馨一眼,片刻之后才说道:“多谢你解说。”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听见外面一声巨响,车子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是被人撞了!
黛玉身子一抖,差点撞着头了。幸好馨馨眼疾手快,将黛玉抓住,稳定了身子。车子又晃了一晃,才定住了。听见外面传来了马嘶鸣声,又听见了马鞭声。黛玉伸出头去,就听见外面有呼喝之声:“怎么了,在大街上这样跑马?如果出什么事情,如何是好?”是车夫的声音。又听到自家仆役的声音:“没眼色的家伙,没有看见是我们王府的马车么?”
黛玉正要问话,立即又有仆役探头进来,问道:“林公子,你无碍罢?”
黛玉摇摇头,说道:“我们没事。是马儿撞着车子了?”
那仆役点头,还没有答话,就听见外面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北静王府的车子么?北静王爷,咱们自然是敬重的,但是里面的人……哼哼,是北静王爷么?”
黛玉掀起车帘,往车外望去。看见三个年轻人,鲜衣怒马,趾高气扬,正呵斥着自己的仆役。后面还跟着一群仆役。皱了皱眉头,问那个仆役道:“那是什么人?”
仆役低声道:“前面那个,是京城著名的小霸王,是前宰相杨景云的幼子,现在在国子监读书的,叫什么杨夸之。后面那个,是车骑将军冯紫英。再后面那个,好像是经常进出那边荣国公府邸的,是个商户……好像姓薛。”
这样一说,黛玉就明白了。冷眼看着外面,也不说话。
那杨夸之得意洋洋的数落着:“给北静王让路,那是应该的。但是,哼哼,给一个面首让路,天下还不把我们都笑死了过去?一个面首,居然也敢乘着大马车过大街……”
兀自絮絮叨叨,那交涉的仆役实在忍耐不住,厉声道:“杨公子,您放尊重些。我们王爷,可不是任凭你诬蔑的。”
杨夸之哈哈大笑,马背上的身子突然往前一伸,一马鞭就冲着车窗内劈了进来,笑道:“王爷自然不能诬蔑,但是车子里这个小白脸,却是坏了王爷的好名声,不能轻饶了过去!”
黛玉一张脸正往外看,猝不及防,马鞭就劈头盖脸下来了,几乎被砸了个正着!
幸亏后面有馨馨!伸出手去,堪堪一把,将马鞭抓住了;手上使劲,将那个杨夸之,就这样扯下马来!
黛玉已经缩回头来;馨馨将杨夸之扯下马,顺手就将马鞭一扔,人就窜了出去。黛玉才发觉,自己这位新任书童的武功,也实在强了一点。
馨馨窜出了马车,那杨夸之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那冯紫英见状,马鞭又是劈头盖脸往馨馨脸上来。馨馨本来就手痒痒了,见人家欺上门来,还不是正高兴?当下就一把抢过冯紫英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打了过去,冷笑道:“叫你们无礼!”
黛玉喝道:“馨馨,不要无礼!”
馨馨正抽得高兴呢,闻言悻悻收住了鞭子,道:“难道我们就挨揍不成?”
没有想到,馨馨倒是收住鞭子了,冯紫英薛蟠却是不肯罢休!一声呼喝,一群仆役扑了上来,以寡敌众,馨馨当即不敌!
杨夸之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黛玉,厉声喝道:“将这个小白脸,给本公子拉下车来,好好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