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黛玉年幼,很多事情也不上心,也不去注意。现在想起,却突然记起,幼年时候,家中曾有一个姓李的伯父,经常前来拜访。黛玉重礼,男女有别,也只是与奉父命与这个李伯父见过一面而已。但是却还记得,有次父亲曾告诉说,李家与林家还有一个张家,是姑苏并存的三大百年世家,张氏以武传家,而林家与李家同以书香传世。只不过,李伯父不重功名,不肯参加科举。其祖父虽然曾任朝廷高官,却不曾逼迫儿子。父亲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曾感叹了良久,言辞之间,颇有羡慕之意。
李琰那彬彬的气质,不是读上七年八年书就可以培养出来的,这种气质,必须经过百年书香的浸润。他又是姑苏人——那么,除了李家,还有哪个家族能养出这样超凡脱俗的孩子来?何况,他竟然拿出了母亲的遗物。
李家与自己家关系紧密……那么,他知道什么?他煞费苦心将自己引到这里,是希望自己作些什么?拿出母亲的遗物,他是向自己暗示什么?他是何时得到母亲的遗物?莫非就在这老宅之中?
黛玉依然想不明白,但是隐隐约约却是抓到了一线曙光。
次日早上起来,却看见周雪竹愁眉苦脸的坐着等黛玉。告诉道:“先生救我!我竟然想不出送什么东西好了!”
黛玉见周雪竹那张粉脸皱成一团,不由笑道:“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见有心事,却又愁闷什么?送东西给谁,让你愁烦?”心想这小家伙是不是一朵花开了,想要送东西讨好姑娘?想想又不可能,周雪竹的一门心思都在打仗画画上,连看一眼女孩子的兴趣都没有。
周雪竹苦恼道:“正月初三是学政刘大人的生日。父亲一心要我明年混个秀才回来,要我去给他拜寿,送点东西……他根本不知道,刘大人最看不起的是商人,最讨厌的是动不动拿银钱来贿赂。前些年一个伙伴送了三千两银子去,被他当场砸了出来,好几个月不敢见人。他考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是个童生。”
黛玉笑道:“你将事情说清楚了,周伯父也非不通情理之人。为了你的前程,肯定不会逼你。”
“可是说不通……父亲他相信钱能通神呢。”周雪竹苦笑道,“丢点钱也不算什么,丢了前程也不算什么,但是假如送了礼物去,被人砸出来,那我可再也不敢见人了。”
黛玉心中一动,说道:“你送幅画过去。你这几日随我学画,也颇有进境。学政大人生日,一幅画一挂,来人个个称善,你也扬名了,学政大人也高兴。”各种贿赂拍马方式,黛玉见得多了。
周雪竹道:“是!……但是要让他挂出来,必须画学政大人本人的肖像……我怕画不好……先生,你帮我画?”
黛玉失笑道:“我又不认得他,如何画?”
周雪竹道:“正月初一早上,学政大人要带着一群学子去孔庙祭祀。那时我在跟在最后……先生,您委屈一点,跟在我边上好不好?那时就能看到学政大人了。”
黛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到底不是你家下人。这样跟出去,被人认出,将来对你前程也有关碍。”
周雪竹道:“那索性……先生,您的身份文碟可在?”
黛玉微笑道:“你忘记了,我半路遇盗,身份文碟全数丢失。若不是遇上你家李兄长,现在还不知如何办才好呢。”
周雪竹一拍掌,道:“我让父亲给先生补办身份文碟去。户口就落在我们家……只要囫囵多花点钱罢了。再到县令大人那里补上一个名字,到时候你就用童生的身份去参与祭祀大典,谁也不能说什么。”
黛玉想不到他居然绕了一个大弯子,就为了要带自己去看一眼学政,不免心中暗笑他小题大做。但是一转念这是接近儒林了解当年旧事的极好契机,就不说话了。心中也知道,女扮男装做人家西席尚可,但是报上童生名字,按照这个时代的律法,那就是犯罪行为了。然而现在却是撕破谜团的一个契机,如何肯轻易放弃?
父母在几年之内相继死去,这是黛玉心中的隐痛。回想起原来那个待遇承欢膝下的情景,小妖黛玉就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现在知道父母死后家中还有很多疑团,说不定与父母之死有关,如何肯轻易放过?
当下拿定了主意。见学政与儒林交往之后,要大扬自己的才名,让自己的才名成为继父亲之后的美谈。
周雪竹这就去央求父亲。几个月来,周扬天见自己飞扬活跳的儿子居然肯静下心来读书,已经是对黛玉感激不尽。又听了周雪竹的禀告,知恩图报之心顿起,虽然要花几个钱,但是这几个钱若是能换得林黛死心塌地,那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住在自己家,若有人要检举,那到底麻烦。不若自己现在去走走后门,给林黛补上一个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