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都转头望去,见面前来了一个男子。身着绸衫,面上肥肉,头上簪花,腰间折扇,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纨绔气息。边上的仆人帮他伸手拨开众人,要走到黛玉面前。紫鹃见来人神色不善,当下不肯让路。那仆人用手一拨,紫鹃就被推到一边。紫鹃大急,叫道:“公子!”
那绸衫男子走到黛玉跟前,看了黛玉面前的画一眼,笑道:“用炭条作画,不伦不类,没的辱没了‘画画’两字!”伸手就将颜料未干的画一把扯过,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那青年书生大急,怒道:“我们画画,关你什么事?”几欲扑上抢夺。黛玉身子微微一侧,拦住了那青年书生。现在己方势单力孤,对方带来的仆人就有好几个,还是不能动上手。
没有想到黛玉想忍耐,那绸衫男子却欺上头来!端详了黛玉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我说是什么人,原来是我舅父家的逃奴!舅父养了你十多年,教你琴棋书画,你却就这样跑了?还带走了两个小兄弟?跑了就跑了,却不肯隐姓埋名过日子,竟然在这店铺之中,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吩咐道:“小的们,将这个蓝衣服的,冒牌书生,给我带回去!”
周围一群围观者已早早退到一边,不敢吭声。那青年书生急忙上前,拦住道:“你空口白话,如何证明这位公子是你舅父家的逃奴?”
边上伙计,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位老爷,总要拿出身份文契来。”
那绸衫男子哈哈大笑,说道:“身份文契,我舅父家在姑苏,我从哪里来的身份文契?”
那青年书生厉声道:“既然这样,人就不能被你带走!”
“要证实我说的不是假话,很简单……”那绸衫男子扯出折扇摇了摇,涎笑着道:“这个逃奴既然扮作秀才在路上行走,那身上定然有身份文契。他若能拿出自己的身份文契来,我说的自然就是假话。大家说是也不是?”
黛玉心中如受重击。一路之上,怪事一件跟着一件。面前这个绸衫男子……居然知道自己没有身份文契!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想要干什么?
他这个话说得倒也公道。那青年书生一时没有接话,边上围观的一群人,已经点头道:“正是。这位公子,还不快请贵介去将身份文契拿来。我们都在这里看着,这位老爷也不能轻易将你带走。”
雪雁早已目中含泪,听声音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你们这些坏蛋,明明知道我们没有身份文契,偏偏就用这个设置陷阱给我们跳!”
雪雁一句话落下,边上围观的人就露出恍然的神情——果然没有身份文契。也就是说,证实了那绸衫男子的话!
那青年书生也是面色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黛玉。
那绸衫男子哈哈大笑,说道:“请诸位知道。我舅父是姑苏有名望的富商。家中养了一班干儿子,都是容色齐整的。十多年来教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十分尽心。只指望有一日能将他们送进京去,为家族挣点光回来。没有想到,这小子却是知恩不报,听闻叔父要将他送给北静王祝寿,就借机跑了,还带走了两个跟班。”
那绸衫男子说得婉转,却是意思明白。原来京城之中,颇有些贵族,喜好男风。那北静王据说也是其中一个。下面的富商,为了投靠贵族,找一把遮阴大伞,多寻觅容色齐整的小男孩,从小调养,长大之后就当礼物送出去。黛玉三人,容貌秀丽,黛玉尤其出众,已经暗中证实了那绸衫男子的话。又没有身份文契,更是铁证。当下虽然同情黛玉,却是爱莫能助。当下就有围观者,摇头叹息散去。
那青年书生挡在黛玉面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黛玉勉力一笑,说道:“天下容色齐整的男子,不知多少。天下没有带身份文契在路上行走的人,也不知多少。难道您能将天下这么多人都指为你家逃奴不成?”
那绸衫男子冷笑道:“你再狡辩,也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