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把日子摆上地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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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寒冬

陈永林

幽谷拾光

一幕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悲剧的根源,在于父亲的感恩戴德思想。

看来,反对不正之风的任务更加艰巨了,这就不仅仅是某些领导干部的思想作风和道德品质问题了,而是一个扎扎实实的社会问题了。所谓社会问题,是与文化有关的,那基础是不易动摇的。

蛟龙出海

空中溢满寒风狰狞的微笑。光秃秃的树干冷得瑟瑟发抖,发出凄厉无助的呜咽。空中铺满铅色的乌云,严密密地压在头顶上。

要下雪了。

我立在风中,脸被刀子样的风扎得生痛生痛。几个脚趾头好像断掉了,已感觉不到痛。

“爹,上岸吧。要不会冻坏的。”

父亲不搭理我。父亲仍摸他的鱼。父亲只穿了一条短裤衩。

“这些王八羔子都躲到哪儿去了?”父亲下湖快半个时辰了,可乌鱼一条也没摸到。在夏季,乌鱼很好弄。夏季,乌鱼怕热,总浮游在水面上,在鱼钩上放只青蛙或块面粉团,就立马能钓上乌鱼来。可在寒冬,乌鱼怕冷,藏在泥土里一动也不动,很难抓。即使人踩住它,它也动都不动,让人很难感觉到踩住它了。乌鱼鬼精。

湖水对湖岸怀着满腔仇恨似的,猛烈而凶狠地撞击着湖岸。我感觉到脚下的地在抖。我听见湖岸痛苦的呻吟。湖水一点也不同情,仍一次比一次凶狠地咬噬着湖岸。

父亲被湖浪冲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爹,别摸鱼了,回家吧。”

“放你妈的屁,不摸到乌鱼,你****的能当成兵……”

父亲的声音打颤。

都是那****的村长!

听说在一些富饶的地方当兵很容易,可在我们这个穷山沟,想当兵的挤破头。每年冬季,都是亢奋而慌乱的季节。

许多人都为当兵奔波。我们这些没考上大学的,如又想挣脱脚下这贫瘠的土地束缚,那只有当兵一条路。在部队考军校比地方上考大学要容易得多。如考不上军校,可学些技术,今后就不愁没饭吃。学不了技术,争取入党也行。人了党,可进村委会当干部,或者进乡办企业,人了党的军人也不愁没饭碗端。

我也往当兵这条狭窄的路上挤。

去年,我验中了,可乡武装部只分给我们村委会四个名额。我没争到。原因是我们想抓住鸡却又舍不得一把米。

今年,我验中后,父亲就忙活开了。

父亲拎了两条“红塔山”、两瓶“茅台”进了村支书的门。村支书见了烟酒,满口答应,又说:“只是村委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让村长同意。村长同意了,我没二话。”

父亲又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进了村长家。

父亲对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说:“这事,我当然会帮忙。只是今年指标太少,只三个。而村里验中了的却十几个,能否去得成,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尽力帮忙。”

父亲又把烟酒拿出来,村长不收。父亲说:“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不想帮这个忙。”“忙是要帮,但东西不能收。”两人争了很久,最后父亲执拗不过村长,把东西拎回家了。

父亲脸上阴阴的。

父亲说:“村长死活不收东西,他不实心实意帮忙。

唉!”

父亲心里急。

正巧,村长的女人得了一种妇科病,医生开了药,说要乌鱼做药引子才行。

父亲得知后,立马就下湖了。

父亲的身子开始抖了,“妈的,这……王八……躲……

哪里……”父亲话都说不囫囵。

“爹,回家吧。这兵我不当了。”

我的泪掉下来了。

“闭……上……你……臭嘴。”

父亲仍摸他的鱼。

忽然,父亲笑了:“哈哈,终于……抓……住……你了……”

父亲双手举着一条三四斤重的乌鱼。

父亲上了岸,身子一个劲地抖。父亲的嘴唇已冻得乌黑,身上发紫,可父亲还笑着说:“这回没白来。村长见了这鱼,准会动心的。你当兵有望了。”寒冬,乌鱼捕不着,鱼摊上根本见不到乌鱼。

回家的路上,碰见几个汉子。汉子们见我手里抓着乌鱼,都转回头走了。

我知道他们也是为村长抓乌鱼的。

回到家,母亲把一红本本给我,说:“通知书刚下来了,过几天就走。”

父亲不识字,却端着“入伍通知书”看了许久。

父亲问:“这通知书谁送来的?”

“村支书。”

“那你把这乌鱼剖了,红烧,多用香油,要煎得焦黄焦黄,村支书喜欢吃。”父亲对母亲吩咐后,又对我说,“你去买两瓶好酒来。”

“那这乌鱼不送村长了?”母亲问。

“不送。”父亲生硬地说,“娃能当兵,全是村支书帮的忙。这情我们得谢。”

酒买回来了,父亲就去请村支书。

父亲把脊背上的鱼块一个劲地往村支书碗里夹。村支书说:“我自己来。”父亲说:“多吃点,这东西冬天里吃了,补肾。”父亲又端起酒杯,说,“我在这敬你一杯,娃儿能当成兵,全靠你了,在此谢你了。”父亲一仰脖,一杯酒一口干了。

“林子能当成兵,也亏了村长帮忙,我一个人不行的。

乡长在外县有一亲戚,想把户口转到我们村,占我们村一个指标,村长挡着,把这指标给了林子。”

父亲“啊”了一声,笑便僵在脸上,但片刻,又说:“来,喝酒。”

父亲的声音一下没了筋骨,软绵绵的。父亲刚才兴奋得发红的脸也犹如门墙下的枯草,蔫蔫的。

外面开始下雪了。

吃完酒,父亲又出去了,母亲和我没在意,都没问父亲到哪里去。到吃晚饭时,我四处喊父亲,却没人应。母亲也慌了。后来,母亲说:“他是不是给村长摸乌鱼去了?”我跑到湖边,见岸上放着父亲的衣服,湖上却没父亲的影子。后来在离我们村二十几里的一个山脚下找到了父亲。父亲的身子已变得僵硬。

三天后,我穿着绿军装登上了火车。

雪纷纷扬扬下,满世界一片耀眼的白。

诗文并茂

是谁

是谁在呵护我

我要清洁地面对

是谁的容颜大风依旧

一夜之间花落花开

是谁,是谁呵

握住我的手

直到我化成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