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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家

修祥明

幽谷拾光

谁不渴望家的温馨?谁不需要家的庇护?远离家的游子,遥望那一束摇曳的灯火,用心去聆听那娇妻爱子的声音,让思想游弋于爱的港湾,去触摸温热的记忆,去感知幸福的安慰……

蛟龙出海

我和妻吵架时,儿子总是苦苦哀求着劝解。

但十岁的孩子怎能消除两个大人的战争烟云呢?

不过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这倒不是我和妻不再争吵,我们的战争打响后,儿子不再劝解,而是拿起画笔在纸上专注地作画。

儿子的画总是二室一厅的套房。地上铺着红地毯,墙是光艳夺目的喷塑。席梦思床垫,牛皮沙发。阳台上有君子兰、文竹之类花卉,鱼缸里的金鱼呼扇着翅翼飞翔一般。卫生间里,热水器正喷着如花的水丝。

而这些,正是我和妻吵架的原因。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间十平方米的小平房里,临街用木板钉成的能站两个人的厨房,像间破烂的厕所。

这十二平方米让书橱、碗橱、大衣橱、双人沙发、茶几、书桌和床占去五分之三的地方,剩下的地方之小是可想而知的。

生活中就有了诸多不便。俩人做爱时生怕睡去的儿子醒来,吓得像做贼一般。冬天,一家三口挤在一起还好说,夏天呢,让火辣辣的太阳晒了一天的小屋像个火炉一样烤人,躺在床上浑身往外冒水珠,挤在一起就像在开水锅里煮着似的。没有法,我只好把装彩电的纸箱铺在地上当床。整个夏季的夜晚,我就是在这个纸箱上熬过来的。

妻先是埋怨我,后来就又吵又骂:

“找你个熊包,连处房子都住不上!”

“我都四十五岁了,还有五年就退休,这辈子就住这牛棚吗?”

“住这民工房,叫个家吗?”

其实,我也挺苦恼的。谁不想住得宽敞些呢?假若省三斤葱两斤韭菜就能买套房子,我肯定会将腰带紧一紧,事实上我就是扎起嘴不吃不喝,一辈子的积蓄也很难买上一套像样的房子。

因此,面对妻没完没了的吵和骂,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只好予以还击,闹得家终日不得安宁。儿子为此也胆战心惊。

我知道儿子作画是为了度过我和妻吵架这段痛苦的时光。儿子劝架时眼中的泪水,现在似变成了浓亮的机油,将一对专注的眸子浸润出强烈的祈求和盼望之情。同时,我佩服儿子的想像力和绘画方面的天赋。

说来也怪,儿子每天作的都是一幅画,于是,二室一厅的画面贴满了床边的墙壁。

有次同妻吵过,我用一种负疚的心情走过来开导儿子,说:

“孩子,作画如同作书,要写你熟悉的生活,你就画咱家这间小平房吧,这样你才会画好。”

儿子说:“爸爸,套二房子我也熟悉,我们班囡囡和圆圆家都住套二,我去她们家玩过。囡囡的爸爸是厂长,圆圆的妈妈是公司经理,她们的家都很漂亮。”

儿子说完话,咽下口唾液,嘴唇翕动了一下,就像被好吃的东西馋着似的。

我的泪水禁不住滚满两腮。我感激、感谢儿子,甚至想抱起儿子亲一亲。儿子看到那么漂亮的家室,竟没有像妻那样埋怨和责怪我。

只要我和妻吵架,儿子就作那幅二室一厅的画,就像一个人迷的画家显出一种痴痴的神情。

也许儿子的真诚感动了上帝?我终于分到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是单位花十一万元为我购买的。

然而,分房前的一个月,我同妻离婚了。

懂事的儿子跟了我。

为了表达我对儿子的感激之情,我把房间、阳台、卫生间,按儿子的画一模一样地装饰一新。

我住大间,儿子住小间。

搬来的第一夜,我对儿子说:

“孩子,现在你住在属于你的套房中,再画那幅画,一定会有长进。”

第二天早晨,我来叫儿子起床,儿子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这夜,儿子根本没到床上睡。桌子上摆着十几张画。这次画面改变了,画的都是从前住的那间小平房。

我把儿子叫醒,说:“孩子,你怎么不作那幅画了呢?

你以前画中盼望的已经实现了啊。”

儿子用一双困倦而呆滞的眼睛瞅着这个漂亮的新家,再瞅瞅一夜所作的画,然后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呜呜地哭开了。

诗文并茂

有家的感觉真好

我无法脱身我无法

让她的身体在我的呼吸里下沉然后消失

我沉浸在水中在幸福中

我知道我是一条蛇

终究要潜入她穴居之处

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