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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勇章邯,横扫张楚 骄陈胜,命丧车夫

陈胜做了六个月的张楚王,竟被自己的车夫杀死;而陈胜一员属将伪称陈胜王还在,下了一道假旨给项梁叔侄,项梁与项羽得到假诏,渡淮西来,代替陈胜吴广又出演了一出英雄的故事。

损卦。彖曰:损,损下益上,其道上行。损而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易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应有时。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十三

话说吴广被任命为假王,督军路西征,部队攻到了荥阳的城下。

这是西行的必经之路。

可是吴广面对着荥阳,却很难攻下。这是因为荥阳城的守卫是秦丞相李斯的儿子李由,这是一个饱学兵书战法的将领,他知道农民军正是风头最劲之时,就固守城池,坚决不与张楚军决战。那荥阳城十分坚固,兵力粮草也足,吴广一时无法竟功。

接到吴广的报告,要求增兵,不然难以攻克荥阳,陈胜便召集群臣商议该怎么办好。

上蔡人蔡赐,原是房邑君长,是个很有见地的谋臣。他向陈胜建议道:“大王,与其增兵荥阳,不如就仍让假王与秦军对峙好了,我们这里再挑选一员将领,组织一军,绕道西行,径入函谷关,直捣咸阳。这样做,比直接增兵来得好,假王在那里吸引了秦军的兵马,因此其他的路线上秦军必弱,能够取到偷袭之效。”

“这个意见不错,这样吧,我封你为上柱国,由你张榜挑选将领。”陈胜仓促起兵。他率领的那九百戍卒都是底层农民,皆是文化低、不懂兵法战策的平庸之辈,可以称得上将才的几乎没有一个。他手中不但将领匮乏,名将更是没有,于是立即张榜访求名将。结果有陈人周文前来揭榜,就将他召进宫来问话。

“周文,殿上便是陈你再说一遍你的简历吧!”上柱国蔡赐言道。

周文跪见陈胜,自报家门:“敬禀大王,在下曾经在战国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黄歇家中与过食客,后来又跟随过项燕将军,项将军每次出兵,都由在下占验吉凶。我在项将军身边多时,素谙军事,并得到了项燕的排兵布阵之法。”

蔡赐还问道:“周文,既然你声称在项将军身边学习过,那么,项将军的带兵要义是什么?”

“既然在项燕将军的身边待过,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就选定他了!”没等周文回答,陈胜很武断地说道:“周文,先任命你为将军,给兵五千,准备即刻征西!”

其实按照周文的履历看,不过是一个名人名将身边的小使唤。他这种自我推荐,实在是言过其实。他当时即使跟随过项燕,也不过是一个巫师级的人物,懂得什么打仗?但是陈胜在楚地起义,十分迷信项燕这个人,因此也觉得这个周文既然在项燕身边待过,肯定是得到了真传,马上便授给兵符印信,要他绕道西进。本来那蔡赐还想多问几句,见到陈王如此,也就赶紧闭嘴。

几千人马虽然不多,但那时的义军都是一边打仗一边扩军的,所以不足为奇。周文打着张楚的旗号,沿途收集壮士步卒,一路打去,竟然聚集了数十万的人马,最后一口气打到了函谷关前。

这函谷关是进入秦关中诸郡的门户,离秦都咸阳也不过三百来里。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按理应当引起秦廷的震动,赶快派出战将大兵来抵抗义军,可奇怪的是,尽管雪片似的急报不断送到朝廷,朝廷却毫无动静,好像此事跟秦廷无关一样。

这不是秦廷沉得住气,或是早有破敌之策,摆下一个什么口袋阵,等待对方来送死。不是,而是这时赵高专权,凡是外面来的奏折和战报,统统由他来处理。赵高的原则是报喜不报忧,让秦二世觉得天下歌舞升平,秦朝强盛稳固,他胡亥只需要尽情恣意享乐就是了。

胡亥其实是被架空了,封闭了。因此陈胜起义数月,胡亥一概不知。恰好有一使臣从东方回来,在报告时说到陈胜造反,声势极大,而许多郡县都投降了陈胜军,已经危及了朝廷。二世有些不知所以然,就召来赵高问讯。

“赵爱卿,有出使东南方的使者回来禀报,说有一个什么陈胜吴广的造反了,势力很大,快要打到咸阳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赵高悚然一惊,心想不知是哪个使臣多嘴多舌,倒要好好查上一查,嘴里却说道:

“是有那么回子事,不过,陈胜、吴广不过是几个小蟊贼,只要派出一军,不用费什么大力气即可荡平,这个使臣所讲都是危言耸听,皇上不必去理会他。”

“唔,既然赵卿知道此事,寡人也就不必忧虑了!”

胡亥还真相信了赵高的话,反而去追究使臣的不是,把使臣关进了监狱。而赵高却悄悄地下令,将这使臣处死。这以后,再用不着别人教,凡是使臣出使来回报,都一律报喜不报忧,胡亥于是便像掩耳盗铃者一样,自觉天下承平,要趁这“太平盛世”,及时行乐了。

这时秦国有一位叫章邯的人,官至少府之职,少府的官不大,大约相当于廷尉、县尉这样的官,他看到天下大势,心里十分着急,想要冲到内宫去直谏,却想不到胡亥竟也醒了过来,开始召集朝廷众臣议事了。

原来周文叩关日急,秦守将一日三报,赵高虽然还想隐瞒,也感到事态的严重,所以不得不十之三四地向秦二世报告了情况。二世这才如梦初醒,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召集群臣应对。

廷议时,百官各怀心态,有的是看到赵高在前,不敢插嘴,有的是知道秦朝大势已去,只想着如何逃命保家,而另有一些人却是酒囊饭袋,根本想不出破敌之策来。

这时,惟有章邯站出来说道:“陛下,强敌已在近前,急需征剿,但是如果要按部就班地征集将上,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可以采取应急措施,把骊山修墓的徒役组织起来,编制成军,发给兵器,由臣统帅,前去抗敌。臣定誓死保卫大秦,为皇上分忧。”

二世一听,有人出来替他排解危难,自然高兴,立即授权他为将军,褒奖的话还说了一箩筐。那赵高也因为利益的一致,采取了支持的态度。

章邯马不停蹄,立即组织役夫从军,还出台了各种奖励性的措施。这些兵役大部分是犯人出身,本来就不怎么怕死,再加上说如果有战功,还能得到赏赐,所以人人奋勇。几天之后,章邯就领兵直抵函谷关。

周文攻打己久,知道守关兵卒无多,且无斗志,克关就在眼前,渐渐地骄傲起来,也真以为自己是得到了项燕兵法真传的名将,对部下的约束也开始懈怠了。他哪里知道章邯己组织了囚徒军一事呢?所以,周文是无备对有备。

秦军从关内冲出,直抵张楚军营前,周文急命抵挡,又哪里抵挡得住?秦军尽是亡命之徒,凶狠异常,而周文部下却是沿途民众参加的民军,没有组织训练过。所以被秦军杀入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周文喝令抵住阵脚,却是不能,一时被对方冲得稀里哗啦,大败亏输,东逃西散。

周文一看无法挽回,只得自己也逃出函谷关,去收拢他的残兵败卒去了。

章邯一战而大捷,令胡亥十分欣喜,就此任命他为大将军,统率秦军主力,让他出关扫平叛军。就这样,章邯便成了秦王朝最后的一根顶梁支柱。

十四

陈胜的西征军周文部被章邯击败,一路退逃。章邯咬住不放,周文退到曹阳,章邯就追到曹阳,周文再退到渑池,章邯紧追不舍,也到了渑池。一路上连打了几仗,农民起义军愈来愈溃不成军了。到了渑池,周文还想再拼,手下的将佐和兵卒都已死的死、逃的逃,周文面对着章邯的进逼,只得拔剑自杀,以报张楚王陈胜的知遇之恩。

周文一路彻底被章邯消灭,章邯就转过身来,对付兵临荥阳的吴广。

其时已经是秦二世的第二年,即公元前208年。章邯一路奏凯,自然不断地向秦朝廷传送捷报。秦二世也就不断地嘉奖他。而赵高虽然专权,在对付起义军这方面却是一致的,有人为朝廷出力,他当然不会反对,还积极建议为章邯增加军力,于是二世便命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领兵万人,出关助章邯灭盗。他还给章邯批示说,章邯可继续进击,不必还朝报告。

草邯一路顺风顺水,士气大振,再加上秦廷又为他增添了兵力,这些兵士校尉都原是秦朝的正规军,历经战阵,有相当多的作战经验和技能,如此一来,章邯的实力比以前增长了许多。

兵围荥阳的吴广虽然大军屯于荥阳城下,却是对峙数月,毫无进展。这一是因为城池坚固,守将李由又颇有军事才能:二是吴广本身就不懂得军事,手下没有将才。

吴广打不下荥阳,不知应变,只得干耗在荥阳城下。

吴广手下有两位部将,一个叫田威,另一个叫李归,这两人私底下谋议起来。

李归道:“听说周文已经被打败了,队伍也散架了,那个章郎手下的兵卒,都是些亡命之徒,现在正在朝这里开拔,我们如果再不有变,等章邯和李由两下里夹攻,不大败亏输那才怪呢?你看怎么办才好?”

田臧说道:“这个假王一个劲地与人家在这里耗着,耗得我们士气低落,粮草吃尽,这叫打仗吗?简直是个笨木头一块,跟他商量什么都商量不通,不如咱们自己行动。”

两人中,李归是从农民中提拔的将领,而田臧则是在秦朝当过校尉的,比较起来,还是田臧更有主意一些。

“看来将军是有高见了,你说如何行动,我听你的!”

田臧也知道军中将领已普遍对吴广不满,认为这人是太没本事了,而李归也是经常发牢骚中的一个。所以田臧把自己的想法毫无顾忌地向他和盘托出,李归听了不断地点头。

两人照着田威的计策行事。

他们假造了一份张楚王的圣谕,径直来见吴广。

二人走到吴广的近前,对着吴广喊道:“陈王有谕,吴广接旨!”

吴广一愣,怎么陈王不给他来旨,却给他部下下旨?正在他的脑瓜还没有想过来的当儿,田臧又喝了声:“陈王有谕,假王吴广,逗留荥阳数月不进,暗蓄异志,应立即处死!”

吴广正要开口申辩,李归已拔出腰刀,朝他砍来,他刚避开这一刀,田臧也已出手。吴广赤手空拳,又没有防备,如何能敌这两人。先是被田臧一刀砍倒地上,李归上前补了一刀,割下他的首级。

田臧与李归提着吴广的首级,出来晓示部众,讲的还是这样一番话,众将士听了木然,既没有对吴广表示同情,也没有对陈王的谕旨提出怀疑。这是因为他们在城下是憋得太久了,对吴广的领导才能早已失去了信心。

那田臧自然还编了一气瞎话,说是军队由他两人掌握,一军继续围攻荥阳,另一军往击秦之援军等等。

既然军中将领无言,就算是默认了。

田臧这次使用的办法是“先斩后奏”之计,如今已把吴广杀了,就必须补充奏明陈胜王。

田臧不失为一个狡猾之徒。他把理由编得头头是道,说什么吴广为什么坚守数月不破荥阳,就是阴谋图变,并与秦守将李由私下联络,密谋投敌等等。然后,派人将上奏连同吴广的首级,一齐送到陈县,递给陈胜。

这陈胜与吴广一同起兵,虽然他是真王吴广是假王,但两人资格相同,吴广经常不听他的意见,还不时同他争论。所以,他与吴广之间早存猜忌,现在正好借这些人的手将吴广除去,陈胜高兴还来不及呢,何以责怪?看到田臧他们所列吴广的罪状,也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当作真的处理了。

陈胜当即将田臧等人的上奏在廷议上宣读了一遍,并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叫好生安葬吴广的人头。同时派属吏将印信送交田臧等人。印信完全如这两人所愿,封田臧为上将军,李归为将军。

两人杀了吴广。还得到了张楚王的认可并加官,内心好不得意。为了显示出他们与吴广的不同,对陈胜的忠心,所以就想要特别表现一下。田臧传令李归继续兵围荥阳,自己带着一半军马,去攻击章邯。

田臧带兵到了敖仓,却望见秦军漫山遍野,旗帜鲜明,健汉壮马,到处都是。这看,不仅田臧暗暗吃了一惊,连他的手下的兵将,都有些胆怯起来。

那田臧本以为章邯只有一些骊山的囚徒,不成军阵,谁知这时司马欣和董翳已经赶到,秦兵增兵添将,已不同于攻打周文时的形势。

既然到得这里,他就没有了回头路,只得硬着头皮叫战。

那章邯确是一员悍将,他每次冲锋都身先士卒,不要命地冲杀在前。这次新添军威,当然更是如此。章邯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部下紧随其后。一下子就把楚军阵营冲了个稀里哗啦,田臧见势不好,正想后退,那章邯就瞄着他追杀过来,田臧不得已接战,没有两下,田臧已是不敌,正想转身逃跑,已被章邯挥起一刀,砍落马下。楚军失去了主帅,队形更乱,章邯的秦军如猛虎闯入羊群,任意残踏虐杀,那些跑得快的还能够走脱,逃得慢的早已死在了秦军的刀下或马蹄之下了。

可怜如此一支楚军,在吴广的手中还能够保全,到得田臧手中,没有两天已经如鸟兽溃散,无法收拾。

章邯挟胜利之势进军,奔袭荥阳。那李归刚听到田臧失败的战报,还在惊疑之际,想不到秦军进兵如此神速,转眼已到得近前。李归仓皇上阵接战,发现秦军确实厉害,长枪大戟,无人敢挡。章邯手挺一柄大刀,直劈横扫,上下翻飞,触者皆死。李归无法,只得挺枪接战。

这时荥阳守军见到章邯兵援已至,也人开城门,引军支援,两下挟击楚军。楚军哪里还是秦军对手。

李归才经几个回合,被章邯大喝一声,将他的头颅劈于地下。这两个谋杀吴广的凶手,没有几日便遭到了报应。

这一战,吴广军全部被击垮,荥阳之围也解除了。

章邯解了荥阳之围后,军容更壮,威势更足,他顾不得休息,就复分兵进攻郯城,郯城克,又兵击许城。两城守将都战败逃回。

秦军这时已经进逼到陈胜的国都陈县附近。

张楚国危在旦夕。

十五

在陈境的西边,有楚将张贺在驻守,这一口张贺急报陈王,说章邯已经杀到,要陈胖快点增援。陈胖连忙召集廷议,准备派将引兵,却发现情况竟然让他瞠目结舌、束手无策。

原来满满一殿朝臣,如今稀稀拉拉的,竟然少了一半,那些不见了的朝臣,不是战死,就是逃跑了,树未倒而猢狲散,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感。

说到派谁去抵抗秦军,那些文臣都哑口无声,武将也都缩起了脑袋。现在他们一听到章邯两个字就心惊肉跳,谁还敢拿着自己的脑袋去往章邯的大刀上撞?

陈胜一看人势已去,硬起头皮,壮了壮胆说道:

“诸位,只要我们能够击退章邯之军,还能够再兴大楚,现在应当同舟共济,奋力击敌。朕决定亲自挂帅,动员令楚兵马,一齐上阵,有谁畏敌不敢向前者,杀无赦!”

可是等陈胜去点兵马的时候,原来有数千人的军营只剩下千余人可点。他实在无法,只得带着这千余人的队伍,增援张贺,往击章邯。

说实在的,陈胜自起兵最盛时拥有军队数十万人,到现在众叛亲离,还不仅仅是他对将领刻薄寡恩,主要是有一次残杀了从他家乡来的一帮患难乡亲,一下子使他的威信丧失殆尽。

打陈胜自封为张楚王,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田头地间,原来他在乡间劳动时的伙伴,都听说过他的那句“苟富贵,毋相忘”的名言。于是有几个人便说道:“现在陈胜那小子真的当上大王,咱们该去找他了,也该给我们弄个官儿当当吧!”

一呼百应!你想,这些乡间的百姓,有谁不知道当官的威风呀!竟然集合起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呼呼啦啦,朝着陈县进发。走了许多天,这些本来就衣衫褴褛的乡亲更加是蓬头垢面,不成模样。

他们来到了王宫前,吵吵嚷嚷,说是要见陈胜。

张楚王殿门外,守卫甚是气派,哪见过这么些“乞丐”闹哄哄的,以为是来闹事,正想驱逐,恰好陈胜整驾外出,遇上了。那些眼尖的人一看便嚷嚷道:“唉,那不是陈胜出来了吗?”

“是他,是他,喂,陈胜,我们找你来啦,走得好苦啊!”

也不管陈胜是要往哪里去,这群“乞丐”团团把他围住了。

陈胜这时也看出了是自己乡间的伙伴,有少小光屁股时的朋友,还有一起打工的兄弟,再有一些是虽然没有相处过,却是认识的乡邻······

见到他们,陈胜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惊喜,“你们怎么来啦,快快随朕一起进去吧。”

这伙人太多,陈胜只得暂时把他们安排在大殿上。并叫宫女们端来了许多酒肴让他们吃喝。

这些人看着华丽的大殿,吃着人间的美食,都得意洋洋起来,一时间大呼小叫的,忘记了自己都姓什么的了。

“啊哈,这房子这么大,陈胜真的当了皇帝啦,起先我还不信呢?”“嘿嘿,这个黑小子也有今天哪,他那时说什么苟富资,毋相忘,我还不信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咱们住在这里该多好啊,干脆别回去了。”

“总得封咱们一官半职的吧,也不枉了小时候我们光屁股在一起的友情么。”

这些人有的坐在垫子上、椅子上,有的坐在地上,边嚷边吃,酒也喝得多,菜也吃了不少,甚至把鸡骨头肉骨头和汤汁随意抛洒到地上。

陈胜看了觉得很不像样,心中有些不快,只寒喧了几句,就进内殿去了。

而侍候这些人的内史和宫女,也都觉得这些个乡巴佬很不像话。接着,那些酒已七八分醉的人,嘴巴更把不住分寸,一时间胡说八道起来了。

“小时候,哪能看出陈胜有什么能耐?他爬树都爬不过我,到张老汉那园子里去偷果子,好半天没爬上去。张老汉进园里喝了一声,他吓得摔了一个屁股墩,逃出来我一看,你猜怎么着,还尿了裤子呢。”

“嘻嘻,哈哈哈。”

“还说呢,有一次我激他,敢不敢去脱老苏家那小闺女的裤子,他说敢,然而陈胜刚抓住人家,想去扒裤子,被那小丫推一下,跌了个仰八叉。那闺女脸红红的,哭着向家里人告了状,你猜陈胜怎么着······”

“怎么着?”

“他娘还把他领到人家家去赔礼道歉。陈胜这个混球那时还不懂那些事,他说道,要不,让她也来扒我一次裤子吧!”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

内史看了太不像话,就向陈胜报告。

自然,报告陈胜时不会把这些话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那样陈胜脸上会挂不住。

但这也气得陈胜够呛,陈胜暗想,错了错了,怎么把这些人接到宫里来,让他们胡说八道,简直是为了揭我老底来的么。

内史第三次晋见张楚王,这次内史的脸色更加难看:

“大王,这些人越说越不堪入耳,大有污辱大王之意。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把大王年幼之事传遍内外,有损大王的威仪。”

陈胜这时也为此烦心费脑,他来回地转悠,听这话停住了脚步。“那就马上把他们全部轰回去,不准再到都城里来了!”

“那样他们会更不满。这些人是来找您要官要钱的,现在就赶他们回去,他们还不到处去说?说大王忘了他们、忘了本,一百个人一百张嘴,见天说坏话,谁个受得了?”

“那可怎么办?反正、反正不能让他们再胡说八道了。”陈胜顿了顿:“你看有什么方法能堵住他们的嘴?”

“这个,这个,大主意大王自己拿,我看要封嘴除非、除非永远封嘴。”

陈胜点了点头,“这事你去办吧!”

内史刚走几步,陈胜又把他叫住:

“人太多了,不好办你反正知道哪几个最为饶舌的,把他们拖到后院,悄悄处理,杀鸡儆猴!”

“遵旨!”

这内史便准备了刀斧手,叫了那十几个他认为极为讨厌的家伙。本来如果悄悄将他们弄走,也许一时就不会被发现。谁知内卫本来凶蛮,连吆喝带动粗的,个个是虎狼颜色;加上那几个人都已经酒醉,根本就不愿走,也站不起来,内史只得让卫士将他们一个个强拉硬拽地强行架走在酒宴地演出了一出全武行。

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以为是陈胜想要封赏他们,后来也觉得不对劲,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你想楚王这个王宫,不过是原来郡守的府邸,不甚广大,这些被拖走人的叫骂之声,哭爹叫娘的悲惨之声不绝于耳,都为大厅里的人所听到看到,而剩下了几十人也被卫士们连打带踹无情驱逐。到了这时,谁都明白陈胜是翻脸不认人,要对他们不客气了。

被驱逐的人开始还挤在殿外一个角落不肯离去,他们想,即使陈王要他们回老家去,总还得送些银两做盘缠吧?所以到得外面,开始还在嚷嚷要见陈王说个清楚。及至不久传出消息,说被叫到后面去的人都被绑缚,砍下了脑袋,埋进了土里,吓得这些人什么都不顾,连忙逃窜,跑回老家去了。他们一边逃一边还大骂陈胜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还有桩事陈胜做得也不地道。就是陈胜老婆的父亲和兄长,都在陈胜当了张楚王不久就来投奔他。虽然陈胜抱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观念,可这个贫贱时找的老婆实在不怎么样,不能说是丑妇,但也绝不好看。他虽然把老婆封了个王妃,却在登座之后不久就纳了好几个嫔妃。这些嫔妃都比这个黄脸婆美出不知几许,所以从此他不再到正妻的房里去了。妻子受到冷落,你想她的父兄会有好待遇么?王宫中的世态比外面更加炎凉,内史与宫女们都看陈胜的脸色行事,他们见陈胜看不起王妃的父兄,因此也十分看轻他们,最后竟把他们当成苦力役夫使唤。父兄受不了这种待遇,于是也愤然离去。一路之上,还大骂陈胜不得好死。

自从这些事发生之后,陈胜自己还不甚为意,但在其他人看来,他实在是太刻薄寡恩、不念旧情,许多人相率灰心,觉得这个陈胜是个不能信赖的人。

在对待部属问题上,陈胜也同样受人指责。他任命私人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掌管察过与刑狱。这两个人专门查人的小疵小过,滥加逮捕,妄用严刑。甚至某个人一点过失也没有,只要是得罪了这两个人,说不定就突然被抓了起来,重刑拷打致死。所以,等到章邯军兵临西境,陈胜身边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陈胜此时已隐约悔恨,不该如此对待部属。但是他无法也顾不得多想。因为此时大敌当前,打不胜敌人,只有自己完蛋,必须全力去应付这场战争。

陈胜带着不到一千人的军队,前去应对章邯军队,其实是以卵击石,所以将士无不懒散畏缩。队伍还没有走到汝阴,已看见大路上有不少败兵逃回,诉说张贺已经全军覆没,秦军正向着这里包围过来。还有一些军卒,则绘声绘色地说秦军如何阵势强大,章邯本人如何悍勇,听得楚军悚悚发抖,竟然不肯再往前去送死。

那陈胜心里也明白,用这么点子人前去迎敌,无疑是给章邯送上一个“肉包子”,因此他下令不再前进,就此折返陈县。

这来来回回地一折腾,士气更加低落,再加上方才败回的士兵在队伍里做着义务宣传,楚军兵卒更加没有了精气神,边走边有人逃跑,到得上城父这个地方,只余下十几人跟随了。

再说陈胜的一个车夫叫庄贾,本来是个囚犯出身,性情暴躁。陈胜看他有些体力,让他赶上了御车。此次来回,道路颠簸,陈胜心情不好,对他也就多喝斥了几下,他此时也憋了一肚子气。到了上城父,他索性停车不走了,说是要在这里住宿吃饭。

陈胜虽然出身农夫,也是经历了几次战阵的,知道章邯的马队瞬息可至,哪里还敢停留,便大骂车夫,要他快点驱车。而庄贾却在与一位从吏交头接耳,大发对陈胜的不满,对于陈胜的责骂,竟然也以恶言相对。那从吏却是熟视无睹,不闻不问。陈胜见他们对自己竟如此忤逆,更加气怒,正欲叫军士来处置庄贾。那庄贾却提着剑走了过来,陈胜心想一个车夫还敢逆上谋反么?正想怒斥,不料那庄贾挥舞长剑,没头没脑向他劈将下来,陈胜还在车上,左闪右躲,哪里能够避开?一下子被庄贾劈到,又复一剑,将他砍成两段。在场的士兵,竟然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无人替楚王出头。可怜陈胜这个张楚王,只当了六个月的大王,就死在了一个车夫的手里。

庄贾与从吏顾不得为陈胜收尸,就一齐纵马奔向陈县。庄贾让从吏草拟了降书,派人去向秦营投递,说是要向秦军投降。去使还没来得及返回,将军吕臣得知了消息,率军从新阳杀入陈县,把庄贾与那个从吏杀死,为陈胜报了仇。他又派人收拾陈胜的尸体,礼葬在砀山中。后来刘邦平定海内,得了天下,追念陈胜的功劳,特命地方官重修陈胜之墓,还配置了三十家的守墓人,这自然是一些后话了。

十六

陈胜一死,他的这支起义军便分崩离析了。不过,他既然拉起了这样一支队伍,必定还有将、还有兵,不会全军覆没。那些手握着队伍的将领们必定不会让士卒解甲归田,还都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历史舞台上表演一番。

那位杀掉了庄贾替陈胜报了仇的吕臣,占据了陈县。占据陈县,等于是占据了张楚国的国都,他也假借楚王之名,号召百姓,对付暴秦。

这时,秦将章邯,挟数次大战胜利之威,连下各地,士气如虹。在北方,他又收服了赵国的降将李良。于是便在李良的带领下,亲自收复邯郸,把邯郸的赵民迁往河内,还大肆毁去了邯郸城的建筑。

北方既有魏、燕、赵、齐,章邯需要一一去平定,也就顾不上秦嘉和吕臣这两支假借楚名的军队,只派出了左右校(秦将官名),领兵来攻二楚。

此时正是秦军气势旺盛之际,吕臣的部队却士气低落,因此一战而败,吕臣只得带领败兵向东方行去。行军途中,他碰到了一个将领带着一支军马。开始以为是秦军,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但细一看,却又不是。

领军之将,生得十分威猛,只是面上有刺文,显然是个囚徒出身,而这支军队的服饰也与秦军不同,都是用青布包头。当下吕臣停下马来,拱手相问,才知道他就叫黥布。

吕臣有些惊讶,因为他还没听说有“黥”这个姓氏,一问,才知道他本来姓英,叫英布,是后来改的黥姓。

这个黥布也是一位乱世时的枭雄级人物,所以我们在这里多赘述几句。

黥布是六县人士,年少的时候遇到一个相士,请他看面相。这个相士端详了一会儿说:

“你当先受黥刑,然后得王,也就是说,先刑后贵。”英布问道,“这个黥刑之灾,是否能够破解?”相士说道:“你可先改个黥姓试上一试,我也不知道是否能破。”黥布回家同家人一说,父母都说宁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虽然在族谱上未作改动,平时称呼起来,他也就成了黥布。

过了几年,黥布长大成人了,竟然犯法定罪,被捉入狱中,而且判定是黥刑。在受刑之时,他不哭反笑,还大叫道:“我要成王,我要成王了!”那些狱卒都以为他是疯了。

后来,黥布被发配到骊山做苦工。那时骊山的工程十分浩大,最多时役夫竟到了数十万人。黥布既身高力大,还好打抱不平,慢慢地在他的身边就团结起一伙人来。一些骁悍的头目,或在比试摔跤、扳腕中输给了他的,也都同他交好。

正碰上秦始皇驾崩,胡亥接位之时,骊山管得已不是很严了,黥布就谋划逃跑。由于事出机密,怕有人告密反得其祸,所以没敢告诉更多的人,跟他逃出来的也只有数十人而己。

他们一路向东南方向逃去,一直逃到了鄱阳湖一带,转入江湖,成了绿林好汉。

这时正逢陈胜起兵反秦,他也想起事,但是一看自己身边只有三五十人,少得可怜,一时未敢行动。

他于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听说鄱阳县的县令吴芮,是个很有见识的豪爽之士,喜欢交友,礼贤下士,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前去游说吴县令。

那吴县令一见黥布,就觉得不是个一般人物,威风凛凜,相貌堂堂,而他脸上的那个刑刺,反而不成其丑,倒显出一股英雄气概。

吴芮与他接谈,看他讲得头头是道,见识颇佳,嗣后又试他的武艺,拳脚棍棒、弓马箭戟,又无一不精。吴芮大为高兴,便留了他多住几日,不时交谈。

其实,这个吴芮县令也有大志,看到整个形势如干柴烈火,正在燃点,他又如何不心动?只是他手下缺少了能征惯战的先锋,力量微薄,只得暂时蛰伏。现在有这个黥布主动来投,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吴芮观察了黥布数天后,这一日对黥布说道:“黥壮士,本令膝下一女,长得也颇有姿色,如今未嫁,我一是得知壮士尚未婚配,二是既想要起事,必须戮力同心,结个翁婿之亲,也好彼此照应。”

黥布一听,自然高兴,他父母双亡,自己就能做主。于是,他跪了下去:“小婿愿跟随岳丈左右,听候差遣!”

吴芮十分高兴,将情况告诉了女儿,女儿见到黥布长得伟岸,也不顾他脸上的刺文,同意嫁给他。就这样,一个壮年俊杰,一个仕女班头,两下里藤萝乔木,第二日就被缠绕在了一起。

黥布是个囚徒,与他一起干活的都是光棍粗汉,因此他还从未亲近过女色,这下子历年久欠一旦得了补偿,真有些久旱逢甘雨的滋润之乐,令他流连。但是他素有大志,岂能沉沦于温柔乡中,消磨岁月。蜜月既过,他当即联络旧部、招兵买马,并向吴芮借兵,出略江北。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吕臣。

吕臣说起了陈胜之死与秦军凶猛的情况,请求黥布支援。

一者黥布是个豪爽之士,一者黥布不久前组军,还不知自己实力如何,也想小试锋芒,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要说在秦朝末年偌大的天下中,将那些擅长勇力击技、单打独斗的将领做一个排名的话,项羽当首推冠军,其次就要数这个黥布了,而能排第三位的是那个秦将章邯。所以两军合一,杀回陈县,开始秦军还依着他们将勇兵强,有恃无恐。但数次碰到这个黥将军,却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黥布的厉害。而黥布手下十几员将佐,正是他从骊山带出来的骁悍之士,也都是以一当十之辈,上得战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怒目虬结、张胆裂肝,一个个都成了亡命之徒。吕臣借黥布之威,麾众继进,立时将秦军阵营不断冲破。秦军因此溃不成军,左右校尉也逃窜而去。

吕臣收兵进入陈县。

他当然十分感瀲黥布,邀入黥布,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款待他。那黥布因为有任务在身,要回番阳与岳父合兵一处,不便久留,没待得数日就向吕臣告别,率众东去。

这个时候,正逢项梁与项羽起兵,一路向西打来。你想项梁起兵时就有八千子弟,这时已不下万余。加上他们又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嫡系,一个县令与一个囚徒的声望怎能敌得过他们?于是黥布主动去投了项梁。项家军此时也正是渴求人才之际,当然乐得收容。就这样,黥布也便成了二项手下的一员属将。

这二项所以引领军队一路向西进发,是有其直接原因的。

陈胜手下有一个属将,名叫召平。他带兵进攻广陵,旬月不下。正在相持,却逢陈胜被车夫杀死,陈胜军已是蛇无头而不行。召平恐怕自己孤军难持,为秦军所乘,就渡江东下,伪称陈胜王还在,下了一道假旨给项梁叔侄,任命项梁为上柱国,并且传话说:“江东已定,请即西向击秦。”项梁不辨真假,就听从号令向西发展。

就这样,历史的舞台上便演义出一段项楚霸王过江西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