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原地···
落藤紧紧的握着袖中的剑柄。
“你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慢道,“那你准备怎样处置我?蓄意刺杀皇族可是款大罪。”
女孩虽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如果皇甫轩真的要杀她,早在他拉自己起身时,自己估计就已经上西天了。
屋内寂静一片,只有铜炉里的香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皇甫轩望着落藤,眉头微微蹙起:“你都已经想好了,不是吗?”
落藤愣了一下:“你又知道了?”
少年轻轻笑了笑:“你并没有要瞒我的意思,我不想知道也难。”
“太子英明!”落藤望着他,“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奴才愿以带罪之身为太子效力,请太子恩准!”
“你有什么要求?”皇甫轩的眸子幽邃一片。
落藤低下头:“奴才是带罪之人,只请求事成之后将功折过,把我发配到边疆,继续为国家尽微薄之力!”
皇甫轩依旧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少年淡淡的开口:“恩准。”
落藤听罢,眸子渐渐暗下:“谢太子。”
没想过会这么顺利···
皇甫轩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她还曾想过,要不要用武力逼他就范,看来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您一定会是个圣明的君主的。”落藤抬起头,眸中是凝光莹亮的色泽,“庒玉娘娘若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皇甫轩看着她,唇边溢起一抹淡笑:“是吗?”他的眸子寂静似夜,“我倒希望有时候,自己可以糊涂一点,这样,我就不会看穿你真正的意图,而是直接下禁令把你囚在宫中,让你永远都无法离开。”
“可是,这样的我,只是一个玩偶,你早晚都会腻的。”落藤直直的看着他,眸子清澈,“皇城虽然很大,但跟整个大渊比,它只是小小的一角···”女孩的睫毛垂下,轻轻颤抖,“我的心很宽阔,这里是容不下我的。”
在宫中的生活已经让她厌倦了。
她想要出去,想像以前一样劫贫济富,游戏江湖,自在潇洒,纵横天下。
那样无拘无束的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离开承晖宫,落藤回到自己的小院。
深秋的风带来阵阵的萧瑟,凄清一片。
泪水簌簌的从女孩眼中流下。
她一点也不坚强,可是···却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
“小乔···”女孩擦去眼泪,喃喃道,“我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此时,远在宫外的一个少年心中,忽然蓦地一阵绞痛。
他戴着一顶斗笠,瘦削而修长的身形隐约在茫茫的人群中。
少年一袭粗布简衣,腰侧斜背着一柄简陋的竹剑。
他低着头,就像空气一般,默默的拐过一个巷角。
小巷内有一座不起眼的酒楼,脏兮兮的“酒”字横旗在风中不停的摇摆着。
少年稍稍抬头向那旗子看了一眼,便一手压下斗笠,静静的迈入楼中。
楼内似已好久都没接待过客人,凌乱的桌椅上沉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一个佝偻的老人站在柜台之后,茫然的看了少年一眼,结结巴巴的问道:“客···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少年依旧低着头,声音清冽而漠然:“神理在天,无欲无求。”
老人听罢,原本苍白的神态顷刻间变得阴郁:“你便是主子派来的坐探?”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老人的声音低下,略略有些尖细,“据内线密报,今晚宫中会有大动静,主子说了,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少年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
“还有···”老人砸了砸嘴,继续道,“内阁大臣吴傅尘,中书侍郎乔远可是你杀···”他的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竹剑刹那间堵在他的嘴巴上。
老人虽震惊,却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下便恢复了镇静:“好快的剑!”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赞许,而是淡淡道:“有人。”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便踏进酒楼,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自言自语道:“这儿不接客啊。”说罢,便自顾自的退了出去。
可是,为时已晚。
男子只觉得一阵冷风从他身边略过,眨眼之间,一柄寒剑就抵在他的胸前。
“你都听到了吧。”少年的面容隐约在斗笠下,他的声音很静,就像是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般。
男子吓得魂不附体,求饶道:“大侠饶命啊!小的···小的不知道大侠在说什么啊!小的···”
“唰”的一声,少年握着剑柄的手稍稍用力,剑尖霎时没入了男子的胸口。
一缕缕鲜血浸透了男子的衣衫。
他睁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少年。
“想要杀我吗?”少年静静的看着男子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
那只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柄还未来得及刺出的短剑。
“你还差很远。”
“神理教”是自西域崛起的一个邪教帮派,教徒遍布各地,大渊开国伊始,西疆边陲就一直饱受着此教派的侵胁。
“内阁大臣吴傅尘和中书侍郎乔远均在上月微服时被人杀害,这两人都是武学渊源之士,却被人一剑夺命···”
承晖宫的厅堂之上,皇甫轩坐在案桌后,静静的听着地下臣子们的上奏。
“据微臣所猜测,这两桩案件,均有可能是天理教之人所为···”
皇甫轩听罢,轻轻颌首:“可有证据?”
奏报此事的刑部千户秦田耘忙回道:“老臣已派刑部中武功最为精深的暗探前去调查,一定会将这个案件查得水落石出的。”
“你这么确定是神理教所为而不是皇后娘娘呢?”皇甫轩看着他,眸中漆黑一片。
一语掷出,激起无数浪潮。
“皇后娘娘一心为大渊着想,怎会做这种事呢?”
“是啊,是啊!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是绝不会干这种事的。”
“那可就巧了。”皇甫轩静眼望着地下的众臣,慢道,“上月我刚见过吴傅尘他们,第二日他们就被杀了,难道只要和我有些关系的重臣,都该死吗?”
冰凉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少年周身。
玉阶台下立刻静悄悄的一片,谁也不敢开口。
此时,只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奴才有事要奏!”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着一品太监服的可人儿迈入大殿。
他姿容纤弱,一双水眸顾盼生辉,美得让人分不出性别。
众臣虽未见过他,但仅凭猜测也可想到,这人定是近日得宠于太子的风头正旺的小安子公公了,看他的气度和模样,果然和庒玉皇后有几分相似。
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向皇甫轩恭敬一拜,慢道:“禀太子,奴才探得消息,皇后已计划于明日宫变!”
立刻,朝堂之上乱作一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秦田耘转身对落藤喝道:“大胆!你竟敢当着太子和百官的面造如此之谣,该当何罪?”
落藤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知我在是造谣?”
秦田耘怒道:“皇后贵为国母,对太子有养育之德,为社稷鞠躬尽瘁,怎会做如此之事?只有你这等做内臣的奸佞小人,才会无故挑拨离间,惹得宫廷大乱!”
落藤听罢,只是呵呵一笑:“秦大人说得真好,但这个你又如何解释呢?”说着,女孩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慢道,“这是我昨日从皇后近身的一个小太监手中截到的,大人可有兴趣知道上面写得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秦田耘,在场的众臣心头都不禁一阵惊诧。
皇甫轩静静的看着落藤,眸子渐渐暗下。
“这是一份皇后一派乱党的名单。”落藤将手中的密函晃了晃,唇边扬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想要我念出来吗?”
历朝想要政变,首先要做的就是趁其不备,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落藤看了看朝堂中因察觉到危机而暗暗惊慌不已的大臣们,然后直直的望向皇甫轩。
少年也在看着她,漂亮的眸中是永远无法猜透的幽邃。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当皇帝吧。
落藤深吸一口气,跪拜道:“奴才请太子下旨,捕获乱党!”···
想要救出小离,拿到解药,只有两条路可走,但每一条路都要押上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第一,是杀了皇甫轩。第二,便是让皇甫轩登基!
只要皇甫轩手中有了权力,就可以制住皇甫宵,自己照样可以救出小离!
所以,她将皇帝被皇甫宵控制的消息告诉了皇甫轩,少年当机立断,决定于今晚宫变!
他不可以再犹豫了,否则皇上随时都有可能在皇后的教唆下,立下遗嘱,替换太子!
而且,以皇甫轩的个性,他决计不会将一个曾想要刺杀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朝堂上乱作一团,三百名锦衣侍卫直接听命于太子,在承晖宫中将那些毫无任何思想准备的乱党们全部抓获,当即格杀勿论!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宫门也被太子的亲信把守着,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后的救援更是休想踏入皇城一步!
皇家的骑兵,赫家的三路营兵均早被皇甫轩用“为父皇代政”之便调入宫中,此时,所有兵马迅速包围了乾清宫及西宫皇后居所。
太液池上人声喧闹,簇簇火光照彻了整条大湖!
承晖宫的内室之中,落藤在屋里踱来踱去,心中一片焦急。
皇甫轩则站在窗前,低头深思。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呢?”落藤急得只想跺脚,“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报?”
少年回头看向她,淡道:“有赫若遥和段沐悠在,不会有事的。”
落藤听罢,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这···这样啊···”
赫若遥也在啊···如果皇甫轩能够顺利登基的话,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得到重用的!
心稍稍放下,女孩的唇边轻轻露出一抹笑意。
“如果现在我把你藏起来,会不会比较好?”皇甫轩忽然开口道。
落藤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什么?”
少年靠窗站着,迷蒙的夜色在他周身晕染上一层幽邃的阴影。
从没见过这样的皇甫轩,他的眸中,似乎多了一丝落寞。
落藤呆呆的望着他:“我···”
只是瞬间,少年的唇边立刻又弯起了一抹温和而略带着狡黠气息的笑意:“骗你的。”
一轮圆月高悬在黑暗没有尽头的苍穹之中,那般的柔美而皎洁。
少年抬起头。
氤氲的月光在他俊秀的侧颊旁拢上点点金色的莹晕:“除了你,其它的一切都是在我预料之中的。”
落藤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也好。”皇甫轩回头望向她,夜空般幽邃的眸子凝着淡淡的蛊惑,“你走以后,我就还会是以前的我。”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自己···
落藤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我···对不起···”
“与其说对不起,不如来点实际的吧!”少年静静的望着她,轻笑道,“亲我一下怎么样?”
落藤一听,连连向后退去。
“骗你的啦!”少年的笑意更浓,“没想到你那么好骗。”
落藤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少年的眸子美丽而幽邃。
剖开他所有神秘的外表,或许掩在他心中的,是深深的孤寂吧。
不可以再呆在这里了。
落藤低下头,心绪一片紊乱:
他很危险···好害怕自己再和他这样呆下去···
她会爱上他的···
“我···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落藤拿起身旁的短剑,转身便准备走开。
皇甫轩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要走。”
“我···我只是出去看看。”落藤不敢回身,只是讪讪的笑道,“马上就回来的。”
皇甫轩静静的听着,轻柔却强制的扳过女孩的肩膀:“我从前日起,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说着,他将落藤抱在怀中,脸颊轻轻贴在她的耳畔,声音中带着几分疲倦,“我好累。”
心底的防线顷刻间似要崩溃,落藤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少年修长的手臂有力的环着自己。
薄薄的温度透过布料,直沁入心房。
就在此时,门边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报!----”
落藤慌忙推开皇甫轩,就见一个黄服侍卫冒冒失失的闯入内室:“报告太子,我们已将西宫各处包围,连带皇子府都已一一查过,却独独没有皇甫宵的下落!”
落藤听罢,不禁一惊:“怎么可能?我们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皇城诸宫的,皇甫宵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更不可能出宫啊!”
“恕属下无能,属下一定会再去追查的!不过,我们在乾清宫中发现了这个。”说着,侍卫从背后的行袋里掏出一个小瓶,躬身交给皇甫轩。
少年看了那侍卫一眼,才将小瓶接过:“这是什么?”
“回太子,这是‘蛊毒’!”那侍卫回道,“据太医所言,皇上已中了此毒,而这种毒,只有九皇子才有!”
皇甫轩听罢,只是淡淡道:“所以呢?”
侍卫没料到皇甫轩会这般,先是愣了一下,才吞吐道:“所以,九皇子谋害皇上的罪行已昭然若揭了···那个···皇后也已被赫将军擒拿了,现在正在刑部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只要太子一声令下,奴才保准可以让皇后招供!”
皇甫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太子!”
那人刚准备退下,落藤立刻喊道:“等一等!”
皇甫轩望向她,眸子幽澈。
落藤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乾清宫中有一条密道,皇甫宵说不定就藏在那里,请太子务必让我过去!”
找不到皇甫宵,就等于找不到解药!而且···也救不出小离!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好怕,好怕皇甫宵会一怒之下将小离杀了!
不行!她一定要去密室看看,说不定小离还在那里!就算救不活自己,也要把小离救出去!
皇甫轩静静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似若可以看穿一切。
少年轻轻的点了点头。
即使他明白,这一点头,就代表着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