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的那条小溪,只是这次,女孩刻意坐到距少年较远的地方。
风吹过竹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深吸一口气,可以嗅到竹子清新的味道。
这种气息···和小乔身上的好像···
落藤的眸中渐渐浮起一丝落寞。
“你怕我吗?”皇甫宵转过头,静静的看向落藤。
女孩忙笑着答道:“当然怕了,你是皇子嘛!”
皇甫宵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回头,没有再说什么。
少年精致的下巴轻轻抵在胳膊上。
他似乎是在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从侧面望去,他长长的睫毛隐约在光里,薄薄的色泽跳跃在他如白瓷般晶莹的肌肤上,完美得恍若一副画卷。
缥缈的气质,还有那副迷离而可爱的表情···
落藤低下头,静静的盯着脚边一颗颗剔透的小石:
他和小乔,真的好像的说···让她在不自觉中,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女孩正在出神,忽感觉身旁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疑惑的转过头去,却发现少年已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一双深海似的眼眸正静静的看着她。
落藤一惊,忙准备起身:“九皇子···”
少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他随意在落藤旁边坐下,视线中的女孩却直直的注视着前方,表情僵硬无比。
“看来你真的很怕我。”皇甫宵望着她淡淡道。
“您是皇子嘛···”落藤回过头冲着他干笑了两声,依旧不敢乱动一下。
少年见状,唇边轻轻弯起一抹淡笑。
瞬间,落藤有种霎时呆住的感觉:
他笑了唉···
好美!
虽然不同于小乔的那种呆呆的,腼腆的笑容,甚至还有几分邪气,但是看到他笑得样子,不知为什么,她会从心底溢起一抹不知所措的愉悦感。
忍不住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白痴,落藤立刻止住笑意,尴尬的扶了扶帽子:
“也不是怕了,大概是当奴才的···对皇权的,一种天生的敬畏感吧···”落藤边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边偷偷观察身旁少年的表情,见他只是认真的听着,神色安静,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此时阳光正好,但秋日的风毕竟还是带有几分凉意,在加上此处多茂林修竹,风吹来,更觉得多了一丝冰冷。
落藤看着身旁的皇甫宵,心道:皇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娇生惯养的,万一他要是冻着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而且,我还得尽早把箭带回去,免得段沐悠又找借口整我。
思及此,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九皇爷,天气凉,再坐下去会染风寒的···”
她的话音未落,皇甫宵就一口回绝道:“我不想回去。”
落藤登时有种噎住的感觉:“哦···这样啊,那我给您挡风。”
“啊···啊喷···”
从溪园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落藤顺着鹅卵石小径走过一处流水木榭,不经意间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心下暗道:应该不会那么糗吧,才坐了一会儿就感冒。
正想着,却听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声声悲惨的哀嚎,她不禁皱了皱眉,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寻声走去。
虽然落藤不常出承晖宫,但是她心中明白,有许多犯了事的奴才来不及交刑部,就会在皇城的某个角落秘密处决,所以这皇宫看似壮丽,背后实则暗藏着许多阴霾。
悄悄扒开一角树丛,便见两株粗壮的大树上分别绑着两个侍卫,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皮鞭打得稀烂,血肉和布料黏在一起,模糊一片。
落藤定睛一看,半响才认出这两侍卫就是刚刚放自己进去的那两个人,心下不禁一阵大骇:
皇甫宵果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虽然刚刚他没有加罪于自己,但是对于违抗他命令的人,他还是一样不会手软。
此时,只见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捏着嗓子对着那两个侍卫阴阳怪气道:
“你们果然没让我们哥几个失望啊!”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群小太监都忙连声附和道:
“是啊是啊!还是命硬的好玩,像那种打了一百鞭就一命呜呼的家伙,一点意思都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折腾他们啊!”
“就是就是!”
那领头的大太监思索了一下,懒洋洋的命令道:“先把辣椒水给我泼上!”
小太监们一听,忙七手八脚的拎起一旁的木桶,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水劈头盖脑的浇在两人身上。
股股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两人脸上扭曲的表情。
他们身上早已被鞭打的体无完肤,一道道凝着暗红色血迹的碗口粗的伤痕刚刚结痂,就被滚烫火辣的热水硬生生的撕开。
“啊!----啊!----”声声哀嚎传入落藤耳中,她不禁紧紧皱起眉头。
不一会儿,那嘶吼般痛苦的声音就渐渐低下。
只听那大太监又命令道:“把他们给我弄醒!”
“是!”
桶桶刺骨冰冷的寒水立刻浇在两人头上,一热一冷的折磨,使他们连叫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接下来还该怎么玩呢?”大太监摸了摸下巴,似没有了主意,“毕竟这儿不是刑部,没有现成的刑具,要不然给他们身上烙个王八该多好!”
身旁的小太监立刻跟着笑成一团。
落藤紧紧的盯着那捆在树上生不如死的两人,心中蓦地蒸腾起一阵愤怒: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她满腔怒火的看着场中的情形,只见一旁的一个小太监对那领头的太监献媚道:“公爷,要不咱给他灌上一壶?”
“灌上一壶?”大太监思索似的点了点头,“好主意!”他随即挥挥手道
,“就这么办!先灌一壶,等会再一片一片把他们给削了!”
“是!”
这边恭声应着,那边立刻就有人拿来一个铁质的长嘴壶,满满的装了一壶辣椒水,递给站在受刑侍卫旁边的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搂起袖子,掂着烫手的壶柄,不由分说的把滚热的壶嘴硬塞在其中一个侍卫口里,另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端起壶底,将辣椒水往那侍卫口中使命的灌,侍卫脸上立刻呈现出一副扭曲而痛苦的表情,满嘴的血泡流着红色的脓液,看得落藤胸口一阵窒息,而那些太监却兴高采烈,不时还吆喝两声助兴。
落藤再也撑不下去了,她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却只觉得似乎连空气都沾满了血腥的味道。
妈的!这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女孩一阵作呕。
她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汗水,定了定神,从地下捡起几块石子,暗暗运气····
霎时,只听“唰唰”之声掠过,那些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侍卫的天阴穴上。
或许此时,死,才是他们最大的解脱吧。
“是谁?”林中的太监只听一阵风声从他们耳边划过,待回过神时,那两个侍卫早已没了呼吸···
落藤一手那着金箭向前跑着,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他一定还没有跑远,大家快追!”
“是!”
身后传来那个太监头阴阳怪气的声音,落藤皱了皱眉,纵身跃到一棵树上。
就在此时,从林中忽然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那些小太监一惊,忙停下脚步。
落藤也不禁呆了一下:能在宫中骑马的,必定是身份极高之人,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皇爷这么闲,跑到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来遛马。
正想着,便见一俊雅的少年疾驰而来,落藤定睛一看,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为什么是他?
只见段沐悠在那些小太监面前勒马停下,太监们赶忙上前恭敬的礼道:“奴才给段王爷请安!”
“免了。”少年从马背上翻下,问道,“你们怎么都跑得那么匆忙?是在追人吗?”
小太监们相互瞧了瞧,那领头的大太监忙恭敬道:“是新来的一个小奴才一时疏忽犯了事,我们奉主子之命罚他,谁知他竟敢跑了···”
“原来如此。”段沐悠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向树上瞟了一眼。
落藤立刻心中暗惊:莫非他知道树上有人?
“我方才倒还真看到一个太监从我身边跑过。”少年的唇边涌起一丝倨傲的轻笑,“是从那个方向。”说着,他抬手随意的指向一条小路,“你们去那里找,或许会有结果。”
“可是···”那大太监立刻一脸为难。
“你敢怀疑本王的话吗?”段沐悠冷冷的看着他。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大太监怕怕的向后躬身退了几步,然后对着后面的太监命令道,“我们去那边追!”
“是!”
待他们走远,少年直直的向树上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女孩的藏身处。
落藤无奈,只得探出头来,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从树上跃下,落藤双膝着地跪在段沐悠面前,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奴才谢段王爷的救命之···”
话音未落,她便被段沐悠从地上一把捞起。
少年漂亮的眼睛喷火似的看着她,气急道:“谁让你跑这儿来的?你猪啊!”
落藤愣了一下,语气不自觉的弱了下来:“我是来捡这个的···”她抬了抬拿着金箭的右手,摆出一副“我很无辜”的表情。
段沐悠看了她一眼,慢慢将手松开:“你确定手中拿的,是射出去的那支吗?”
落藤不解:“难道不是吗?”
少年见状,转身从马背的行袋里抽出一支一模一样的箭来:“这是我在附近找到的。”他回过头,直直的看向落藤:“你手上的那支,是不是皇甫宵给你的,你进了溪园,对不对?”
落藤心中蓦地一悸,暗叫不妙,只得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段沐悠立刻一阵气急:“你白痴啊,你以为皇甫宵是好人吗?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他!”说着,他一把拉住落藤的手,喝道,“他是不是让你做了什么?”
落藤忙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没有你们在园子里呆了一个时辰?!”段沐悠加紧手上的力道,“你是他的人,对不对?”
落藤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说什么啊!我要是他的人,我会被追吗?”
神经病一个!女孩在心中暗骂。
少年依旧怒气冲天:“这有可能是你们的障眼法!”
“你···”落藤听罢,一阵郁闷,“你不要随随便便给我定罪好不好?我还想问你哩!我做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一直都在跟着我?”
她的话音刚落,少年似琉璃般晶莹的眸中立刻浮起一丝不安:“我是因为怀疑你!”
“嗯!”落藤点了点头,“这点我知道,你还曾经想杀了我哩,我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你是在关心我···”
“安、落、藤!”段沐悠气急,他紧紧抿起漂亮的唇瓣,一字一字的狠狠吐出女孩的名字,手不自觉的用力。
“哇!痛!痛痛!”落藤呲牙咧嘴的看着自己被少年紧紧握在掌中的手腕,使命的挤出两滴眼泪,“呜呜···好痛···”
段沐悠见状,不自觉的放松手上的力道。
落藤这才吸了吸鼻子,不安的抬眼看着他:“你在外面···等了我一个时辰?”
“闭嘴!”少年气急败坏的命令道。
“嗯嗯。”落藤忙点头应道,“奴才遵命!”说着,她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滑过千般思索:
怪不得皇甫宵让自己在园中陪他,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段沐悠就在附近跟着我的缘故吧。
皇甫宵是想让段沐悠怀疑我吗?
女孩轻轻皱了皱眉:不行,一定要解释清楚,万一段沐悠真的在皇甫轩面前告我一状,那···
她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刚刚那副恐怖的场景。
落藤忙摇了摇头让那副画面在她脑海中散去:那些太监敢这么做,一定是皇甫宵的命令,而皇甫轩比起他这个弟弟,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自己岂不是更惨?毕竟,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假。
思及此,她蓦地抬起头,恰巧撞上少年眸中来不及掩去的温柔。
一阵尴尬···
段沐悠别过脸颊,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告诉太子的。”
“啊?”落藤不禁愣了一下。
“我相信你。”段沐悠看向她,神色认真。
随即,少年不耐烦似的将女孩松开:“赶快走啦!这里不是我们呆得地方!”
“嗯!是!”落藤回过神来,忙跟在他身后,“我给您牵马···”
“不用了。”少年懒懒的挥了挥手,唇角涌起一抹坏笑,“你在后面跟着就好。”
“什么?!”落藤立刻睁大眼睛。
该死的家伙!
女孩揉了揉自己跑到发麻的腿:天杀的段沐悠,他竟然骑着马让自己在后面追!
“可恶!真是太可恶啦!”落藤握紧拳头,怒气冲天:“此仇不报非君子!!啊!啊!啊!”
对着空气怪叫三声,才觉得心里总算舒服了点。
此时天色已沉下,西边的云朵染着抹抹深色的酱紫。
落藤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不禁叹了口气:明天就是花盏节,不知皇甫轩说得话还是否会兑现,毕竟,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忽然,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落藤刚站起身,便有一队太监抬着数个大箱子进了院门。
“这是什么?”女孩不禁奇道。
“回公公。”其中领头的一个小太监敬道,“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公公您的东西。”说着,他正色道,“太子殿下还有口谕,他说要是您在院子里闷了,明日可出去热闹热闹,不过必须要有娄侍卫陪在左右才行。”
落藤听罢,呵呵笑了笑,礼道:“谢太子殿下恩赐!”说罢,她直起身,接道:“您回去就跟太子爷禀报说,我在这儿很好,让他不必再为我分忧!”
小太监忙敬道:“是,小的知道了。”
落藤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来:“我这个做奴才的,对太子可是挂心的很呐,近日不见太子了,不知他怎么样?”
小太监看到银票,眼睛都直了,忙道:“近日宫中盛传皇上要仙逝,很多大臣劝谏太子殿下早日登基,所以他最近政务极忙···”
落藤点了点头,又道:“皇后没反对吗?”
小太监一听,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处。
落藤见状,立刻屏退了众人。
“听说,皇后要政变了!”
落藤听罢,立刻惊住:“你怎么知道的?”
小太监小声道:“前日,太子太傅还有吏部尚书等人被太子爷急招进宫,奴才前去奉茶时,无意中听到的,但听得不真切,说什么皇后最近以宫中刺客事件多发为由,往映泉宫调集了一批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