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崇帝二十九年,春。
此时乃是正午时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流不息,车水马龙。
宫廷内日益升级的明争暗斗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居于天子脚下的人们,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拎着鸟笼,哼着小曲,悠闲的晒着太阳。
偶尔路过几个蓝眼睛高鼻子的胡人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毕竟,这里是皇城,是大渊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别说是胡人了,就是匈奴人,大宛人,他们也照旧只是抬眼瞧瞧,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们知道吗?听说崇帝又病了!”
茶馆内,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一个秀才模样的中年男子神秘道,“不但病了,还病得厉害呐!”
“真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奇道,“这么说来,崇帝是活不长了?”
“嘘,小声点。”中年男子看着一个个伸过来的脑袋,小心翼翼道,“不但他活不长了,说不定这次,连太子的命都难保喽!”
“你的意思是···”
“你想啊,秀妃刚刚做了皇后,她的儿子九皇子就被封了一等公爵,现在,九皇子的地位只在太子之下,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只要除掉太子,储君之位就是九皇子的了。”
“没错!”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接道,“宛珍皇后,也就是秀妃,她背后有拓由一族,和整个宛国的势力在撑腰,太子凭什么去和她斗?”
“才不是呢!”男子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反驳道,“太子勤政爱民,小小年纪便深得朝廷其他重臣的拥戴,我看他未必会败北!”
“就是!太子的功劳大着呐!”又有一人开口道,“前几年闹饥荒,秀妃哪儿管过咱们啊!这不?太子刚一当政,就下令惩治贪官兴修水利,就凭这点,我就得为太子效力!”
“是啊是啊!这位兄弟说得没错!”
“还是太子好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
那中年男子讨了个没趣,也不再接话,只是摆手道:“管他谁当政呢!只要咱们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钱没病,不就得了?”
众人一听这话,也是个理儿,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照旧品茶闲谈,忽又听一人说道:
“对了,说起看病来,我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皆奇道。
“我听说城郊的仙姑祠旁开了一家药坊,那药坊的老板神得不得了呢!”
“这事我知道!”络腮胡汉子笑道,“我还在那儿应过诊呢!”
“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吗?”
“可不是吗?”那汉子正色道,“三日前,我在街区不知被哪个仇家砍了一刀,伤口有一指那么深,正当我昏迷时,有个小仙女从那里路过,不但帮我缝合了伤口,还赠了我一盒药膏,我回去一涂,药效果真好得没话说!”
汉子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打趣道:“不会是你在做梦吧,哪来的小仙女?”
“你听我说完,”那汉子倒也不恼,只是接道,“连我都以为那是梦呢!可是那盒子确是真的,上面还写着‘仙姑祠药坊’的字样,我见后,赶忙去拜谢,不过没见着那小仙女。”
众人一听,都只是莞尔一笑,并未当真。
数月后···
“我今日去仙姑祠看病了!”茶馆内,一个青年男子乐颠颠道。
立刻围上来一大群人:“怎样怎样?仙姑有说什么吗?”
“仙姑说我精气十足,没什么大碍,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买了个护身符!”说着,男子从衣内的口袋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长形铜片,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就是这个,驱邪用的!”
众人见状,皆羡慕不已,一人期盼似的问道:“你可窥见仙姑的模样没?”
男子摇了摇头。
众人皆叹了口气。
那男子又道:“我虽没瞧见她的模样,但是我敢肯定,绝对是个绝色女子!”
“这还用你说?”众人纷纷向他投来鄙视的眼光。
城郊仙姑祠的安氏药坊,从外观上看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近几月以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坊忽然间成为京都各大茶馆内的热点话题。
原因就在于它的神秘。
它似乎是一夜之间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的,毫无预兆,却似若隐藏着巨大的玄机。
特别其中关于药坊里仙姑坐诊的传闻。
有人说仙姑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也有人说她丑得见不得公婆。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却始终没有人见过仙姑的真正模样。
不过,仙姑的医术之高明却是众所周知的,不管多棘手的疑难杂症,只要到她那里,总会有办法解决。
此时已是余晖倾洒,红日西落,但仙姑祠旁的小药坊外却依旧排着长长的应诊队伍。
一个穿着杏黄色水袖衣裙的小丫头从门内走出,大声喝道:“王石!”
队伍里立刻跑出一个相貌平庸且带着几分猥琐气的男子:“我!是我!”
小丫头斜眼打量了他一番,喝道:“看你脸色红润,四肢健全的!哪像个有病之人啊!退下!”
那男子忙乞求似的道:“姑娘,你就行行好吧,我有内疾的!”
“内疾?”小丫头眯起眼睛斜眼看了看他,然后不屑道,“好吧,你跟我来!”
“是是,谢谢姑娘!”那人忙嬉笑颜开。
那丫头转过身,对着台阶下满脸期待的看着她的人们无奈似的大声喊道:“今天这是最后一个了,大家都回去吧,等到逢十逢五的时候再来!”说罢,便带着王石走进院内,将众人如洪水泛滥般滔滔的哭喊声关在门外。
院子里朴素而清雅,简单得种着几株娇嫩的迎春花。
王石左顾右盼,心中颇有几分忐忑不安。
“请进!”小丫头掀起一扇画帘,对着男子淡道。
王石忙躬身向她行了个礼,接着小心翼翼的踏进屋内。
帘子被放下,男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屋里很静,布置也很简单。
一方漆红的桌子,一柄燃着淡淡薄烟的香炉和一把木质的椅子便是它的全部。
有风吹过,屋子尽头拢着的一道轻纱随风微微飘起。
男子眯起双眼,隐约的看见一抹纤细而窈窕的身影。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你就是王石吧。”一个清灵而甜美的声音忽然自男子耳边缓缓响起。
男子一惊,慌忙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去,身旁却是空无一人。
男子心中不由得大骇。
此时,那似仓庚般灵动的笑声又轻轻溢起···这笑声,明明近在耳畔,却又仿若远似天边:
“别怕,”女子的声音柔美而清澈,“我就在这帘内,您请坐吧。”
仙姑祠后是一处简陋却整洁的农家院落。
灰色的大门略略有些剥皮,院墙上也斑驳着点点青苔的痕迹。
即使这样,院中依旧有着随处可见的温馨。
一颗枝杈嶙峋的老树扎根在院落一角,略略有几株兰草零星的点缀在老树身旁。
几件刚刚洗过的衣服晾晒在树边的木杆上。
风吹过,院中飘散起淡淡的皂角的清香。
夕阳斜下,橘色的余晖倾洒在这个静谧的小院内···光与阴影交织,似若一副美好的画卷。
忽然,小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杏黄色裙衫的女孩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画面似若一瞬间失衡般,蓦地混乱起来。
几只在枝杈上清鸣的杜鹃扑棱着翅膀惊吓着飞远。
女孩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停下脚步,伸手抿了抿发鬓,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然后轻声慢步的向后院走去,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的娇羞。
绕过正屋,便是一处略略开阔的空地。
空地里,一个身姿挺秀的少年在那里练武。
余晖倾洒,在少年俊美的容颜上投下淡淡深邃的阴影。
女孩不禁芳心大动。
她躲在拐角处,痴痴的看着少年虽纤弱却修长的身姿。
他很安静,即使是在练武,即使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但是,只要是他在的地方,依旧安静的像是一副完美的画卷。
银色而样式简单的长剑在少年纤细的手中幻化出一道道恍若光晕的色彩。
他的表情淡漠,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他早已知道女孩的存在,只是不想去理会。
“我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女孩心中浮起一丝哀伤。
鼓起勇气,她向前跨了一步,露出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柔声道:“子乔哥哥!”
少年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淡道:“有事吗?”
他的声音清冽而好听,虽礼貌,却有丝毫温度。
很静,静得让女孩的心不住的颤抖起来。
“没···没事。”在少年清澈的目光下,女孩不禁羞红了脸颊。
她低下头,有些慌张道,“只是···药坊那边忙完了,所以···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小落呢?”少年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声音虽淡,却稍稍有了一丝波动。
“她···她还在看诊···”女孩略略抬头,慢道,“最后一个人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