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不喜欢打扮,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但她天生有一种耀眼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有时沉静如皎月,有时却如同阳光般明媚朝气。
“大概不会有人不喜欢她吧···”阿布琪在心中暗想。
“你还愣着干什么?”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略略小心翼翼的催促道,“主公来了,快点!”
阿布琪忙回过神来,跟着夏利走了出去。
落藤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目悄悄眯起一条缝隙,偷偷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唰唰”的跪拜声和整齐的问安声过后,落藤便瞧见少年大步迈入屋内。
透过新凝的绿纱幔帐,皇甫宵俊秀的脸上仿似笼着一层阴霾,他掀开珠帘,望见躺在床上的女孩,凝析如玉的手暗暗握紧。
几步走近床边,少年的声音低沉,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就算你装病也没有用,婚期已经订好了,在下月开春。”
落藤只当没听见,依旧睡得安稳。
少年冰蓝的眸子霎间蒙上一层阴影。
他当然知道落藤是在装睡。
已经好几次了,每当自己来见她,她都会装出一副虚脱的样子,等自己一走,她就生龙活虎的和下人划拳猜谜,玩得不亦乐乎。
用这种方法来反抗自己,不觉得很幼稚吗?
“我会把他们都杀了,你信不信?”皇甫宵望着落藤,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他们,是指她身边的那些下人。
落藤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本性并不坏。”
她转过身,直直的看向皇甫宵,不常打理而略略凌乱的秀发微卷,轻轻散落在她如月般清明的眼睛上。
少年也直直的看着她,漂亮的眼眸眯成危险的弧度,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两人的视线交集在一起,落藤几乎可以看到他蓝眸深处被掩埋的脆弱。
她轻轻笑了笑,即使她本人没有自觉,但这笑容中的清纯和妩媚足以倾倒众生。
她越来越美,这样的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再加上她没有的“自觉”,所以,她的美不含一丝杂质,纯粹的让人想要将她捧在手心。
只可惜,她是安落藤,天性散漫,最不屑的就是被人宠。
宠爱是一种约束,她想要保护弱小,那样的自己才是最自由的。
“你那么喜欢庒玉皇后吗?”落藤坐起身,似满不在乎道,“喜欢到想要娶我。”
皇甫宵听罢,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蓝眸如碧波般暗暗荡漾着摇曳的光圈,只是他掩饰的很好,神色依旧平静:
“我恨她。”细细听,声音中似夹杂着一丝无助的迷茫。
落藤不禁愣了一下:“恨?”
她听福海说,皇甫宵从小就是被庒玉皇后带大的,他对庒玉,有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偏执的感情。
一个不懂爱的孩子,这种感情应该就是喜欢吧。
“我讨厌她。”少年眼中微微泛起一丝困惑,“我出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当我是怪物,每个人都不敢靠近我,但是她却笑着对我说话,她还抱着我说‘这个孩子真可爱。’···”
“可爱?”他的声音中略略有些嘲讽的意味,“她真是虚伪。”
“在我的记忆中,我几乎没有见过她除了笑以外的表情···无论我怎么为难她,怎样陷害她,她都笑得一脸温柔。”皇甫宵看着落藤,“只是长得有几分相像而已,你跟她完全不同。”
“你说得很对,如果一个小屁孩敢惹我,我一定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落藤呵呵笑了笑,轻轻耸了耸肩。
“你比她更像是一个人。”皇甫宵望着她。
女孩的眼睛弯起,闪耀着熠熠的亮彩,仿佛可以照亮他内心最孤寂的角落。
最重要的是,她会哭,会恨,而不是虚伪得无可挑剔。
或许开始,自己有些迷惑,但是现在,她已完全占据了另一个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念念不忘的,不是她,而是她。
“什么叫‘更像一个人’?”落藤郁闷的皱了皱鼻子,“我才觉得你不像人哩!”
不懂爱也不懂得恨,几乎没有感情却任性到要死的人,最是可怕!
皇甫宵听她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唇边淡淡的露出一点笑意。
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但笑起来却该死的迷人。
“我从来都觉得女人很讨厌,她们勾心斗角,总是争得你死我活。”少年唇边的笑意渐浓,“你和她们不一样。”说着,他抬手拂去女孩脸旁的乌丝,俯身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落藤猝不及防,只得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他。
“别说吻,我看到她们都会觉得好脏,但是,我想要你。”他说得毫不避讳,就算像落藤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会听得面红耳赤。
“第一次有这样的欲望。”他眨了眨眼睛,俊美的容颜纯真得就像是一株初绽的荷,“如果有别的女人碰我,就算只是衣摆一角,我都会觉得厌恶,但是,我喜欢你碰我,你替我挡风,帮我取暖,我都觉得好开心,就像这样···”他将女孩环在怀里,略略冰凉的鼻尖轻轻触碰着她的耳鬓,“很安心。”
有她在,所以很安心。
是喜欢吗?他不知道。
只知道----
“不要离开我。”一想到她不在自己身边,心就会抽搐的难受。
“永远都不要。”
看着怀中乖乖的依偎着自己的女孩,他满足的笑了笑:“嫁给我。”
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落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少年身上有着一种她熟悉的,清新的味道,但···毕竟不是本人。
轻轻叹了口气,女孩慢道:“我不喜欢威胁,把小离还给我,好不好?”
皇甫宵的眸子瞬间暗下,他刚要开口,一只有着温暖香气的小手就轻轻覆上他的唇。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是,你希望我嫁给你是心甘情愿的吧。”落藤歪着脑袋,望着他,笑得一脸可爱。
明若星河的晶莹在她的乌眸里跳跃:
“我答应嫁给你,但前提是,我想要小离陪我。”
“要出嫁的女子都是很羞涩的,我想要一个好姐妹陪着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唰唰唰”是院内清扫残雪的声音。
“哎哎哎”是女孩一声声的哀叹。
“我要嫁人了??”落藤抓了抓头发。
“我要嫁人了?!”一脸的迷茫。
“我真的要嫁人了???!!!!!”“砰”的一下站起身,紫檀木椅立刻翻倒在地,吓坏了在一旁擦拭器皿的夏利。
“小···小姐···”夏利有些怕怕道。
落藤“嗖”的一下回头望向她,唇边溢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小利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小姐···请···请问···”
“那个···”落藤有抓了抓头发,“我···是不是快嫁人了?”
夏利听罢,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是啊,下月开春就是主公和小姐大婚的日子了,我们做下人的都替小姐高兴呢!”
她的话音刚落,落藤就“啊!!!-------”的一声长啸冲出了门外,留下夏利一人在屋里一脸迷茫。
“小姐这是怎么了?”她问刚刚进屋的阿布琪。
阿布琪看着远去的落藤,略略有些担忧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太兴奋了吧···”是兴奋才怪!她一点也没有看出小姐有丝毫兴奋的样子,反而是每天都掰着指头算着自己的婚期,因为婚期的前一天,她就可以见到自己一个很要好很要好的姐妹。
“阿布琪,你说这样子值吗?”她曾笑着问自己,只是这笑中有一丝丝的落寞。
“我觉得挺值的。”似乎是要自我催眠般,她喃喃自语道,“皇甫宵也算是个不错的郎君了,更重要的是,我还可以救出小离···我要好好待她,这样,才能还清我欠下的债···”
“我是不是很无能?”她望着她,笑容清澈却有着淡淡的苦涩,“曾经有人说过,我只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人而已···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变成一个男孩子···”
可以无忧无虑的过着以前肆意江湖的生活,不用考虑太多,只要开心就好。
但···她是女人。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许多人想征服她,控制她···就算没有皇甫宵,自己也是一样要嫁人的吧。
“嫁给他也不错嘛,长得又帅,地位又高,对我也不坏。”
但为什么···心会痛呢?
落藤跑到院中,极力想要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
冬末,寒意透骨,落藤却感觉不到一丝冰冷。
她站在风口,秀发随风而舞,痒痒的骚着她的脸颊。
假山下,有刚刚开化的清泉流淌,“叮咚”的声音,就像是又来到了“溪园”的竹丛中一般,交织着“沙沙”的风声,宛如一首江南婉乐。
落藤蹲下身,想要看清溪流里的金鱼,却不经意见看到一张娇美倾城的容颜。
褪去了儿时的稚气,流露出的,是掩不住的美丽。
这样陌生的自己,还是安落藤吗?
她出拳,狠狠的将水打乱。
涟漪一点点漂远···散不去的,是那张绝美的娇容。
指尖浸在冰冷的水中,任凭点点凉意侵蚀着她的身心。
忽然,一张裘皮大衣蓦地罩在自己身上,落藤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
“笨···笨蛋···”他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所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怜惜。
落藤回头,呆呆的看着他。
略略有些懊恼,少年冰蓝色的眸子中涌起一丝不知所措:
“会···会冷的。”他别过脸颊,不知该如何与女孩相对。
落藤愣了愣,忽然有种想要爆笑的冲动:
他竟然会结巴?!实在是···太···太好笑了!
不过,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毕竟,他不是小乔。
如果自己笑出声,会不会惹怒他呢?
唇边溢起的笑意淡去,气氛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似乎察觉出什么,皇甫宵松开落藤,有些笨拙的拉了拉她身上的裘衣:“好好披着,我会再来看你的。”
“嗯。”落藤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或者是在等落藤先开口。
女孩只是微笑着望着他,没有言语。
半响,少年的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弥漫起一丝落寞:“我走了。”
“嗯。”礼貌的微笑,没有挽留。
她在恨,恨他用小离威胁自己。
就如同孩子之间的赌气一样,谁也不会先低头。
很快就是开春,西域虽没有过春节的习惯,但考虑到落藤是中原人,华清宫还是为落藤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
猜灯谜,放花烛,玩游戏,再加上女孩精彩绝伦的小品表演和魔术秀,看得宫中之人对她愈加崇拜的五体投地。
落藤自是得意了好久,但阿布琪却看得出,她笑得并不开心。
“小姐喜欢主公吗?”她问道。
落藤回得很模糊:“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想了半天,她呵呵笑了笑,“算是喜欢吧。”
阿布琪疑惑的看着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或许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连最具权威的智者也搞不清楚的吧···
不过,她很明确的知道一点:
“小姐又漂亮又善良,大概不会有人不喜欢你吧。”
绝对不是拍马屁,她说得是真的。
落藤听罢,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喜欢我的人是挺多,但讨厌我的人也不见得少啊!”
果然,这句话在没几天后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