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落藤就听到窗外一阵细小的争论声:
“你先进去!”
“你先!”
“不行,我会怕···”
落藤迷蒙的眨了眨眼睛:
听声音,像是皇甫宵昨日派来的那几个小丫头···
落藤本就不是赖床之人,见这些丫头们正在头疼着如何叫自己起床,她不禁有些好笑,开口唤道:“我已经醒了,你们进来吧!”
小丫头们闻声,忙止住话语,低着头推门而入。
她们都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穿着整齐的大宛五彩锦服,头发梳成两把式,别上一枚镶梅花的发钗,个个模样都俊俏秀丽,看得落藤心花怒放。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约莫有十四五年的光景了,该习惯得也已经习惯了,唯一不适应的就是,别人都把她当小孩子,而她的心理年龄却要比表面看起来大得多。
所以看到这些一脸孩气的小丫头们,向来喜欢小孩儿的她打心眼里感到欢喜,拉着她们不停的嘘寒问暖:
“外面冷不冷?坐在这里烤烤火吧!”
“你们别老是站着,坐啊!”
小丫头们都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怕怕的看着她。
落藤立刻笑得一脸真诚,漂亮的眼睛眨啊眨,晶亮的像是闪烁着点点星星。
或许是她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小丫头们不再害怕,而是小心翼翼的挨着火炕坐下,不时拿眼睛偷偷瞄向落藤。
“这些衣服是皇甫宵要你们送来的吗?”落藤望着她们手中捧得各式华服,若有所思道。
“回···回落小姐。”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的丫头结结巴巴道,“是···是主公吩咐的。”
落藤听了,不禁好笑道:“我姓安,不姓落,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姐,你们叫我落藤就成。”
“不···不行的。”那丫头忙摇了摇头,“小姐是我们主公的‘费安思’,我们这些下人是不能直呼小姐姓名的。”
“等等!”落藤紧接道,“费什么?”
那丫头愣了一下,小声重复了一遍:“费安思。”
“什么意思?”落藤不解。
小丫头听罢,小脸霎时苍白一片。
她“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一时口误,请小姐恕罪!”
落藤忙把她扶起来,疑惑道:“你不要动不动就跪下,到底是怎么了?”
小丫头仍怕怕道:“主公从没有让哪家小姐在华清殿留宿过,所以我们以为···”
“而且今晚大宛国君为主公洗尘设宴,主公特地吩咐说小姐您一定要参加,还要我们几个为您梳妆打扮。”
“是啊是啊,我们都以为小姐是主公的费安思呢!”
“原来不是啊···”
这些小丫头见落藤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不禁渐渐放下心来,七嘴八舌的打开了话茬。
这下可苦了落藤,她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洗尘设宴之事她是知道的,皇甫宵曾对自己说过,但这“费安思”是什么意思,她就有些迷茫了。
是姐姐的意思吗?女孩在心中猜测着。
得知落藤不是什么费安思后,这些小丫头似乎也活泼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姐姐的头发好漂亮啊!”
“跟檀木首乌一样!”
“昨儿个阿布琪还说自己的头发最好呢!跟姐姐比起来她差远了!”
阿布琪便是刚刚胆子稍大点的小丫头,听到此话,她也不否认,只是呵呵笑道:“跟你们比我不服,跟姐姐比我甘拜下风!”
落藤听罢,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丫头嘴真甜!”
“不是嘴甜。”阿布琪憨憨的笑了笑,“姐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对,那个什么‘大宛第一美人’还没姐姐一半漂亮呢!”另一个小丫头也插嘴道。
“嘘!小声点。”阿布琪忙制止她道,“她怎么说也是大宛的公主,要是被她知道咱们在背地里乱嚼她舌根,她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还是阿布琪机灵。”落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们也都是大宛人吗?”
“不是的。”阿布琪笑道,“我是普特人,夏利是金国人,阿琅古是蒙族人···”她一一向落藤介绍道,“我们都是孤儿,被主公买来服侍小姐的。”
“主公身边很少有女婢,我们也是最近才进来的。”那个叫夏利的女孩有着一双略带灵气的大眼睛,“本以为小姐一定跟主公一样,没想到小姐人这么好。”
落藤一听她如此之说,立刻八卦道:“你们主公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一行人霎时陷入了沉默。
“不可以说吗?”落藤眨了眨眼睛。
阿布琪看了她一眼,又恢复到了刚刚结结巴巴的状态:“主公他···很可怕。”
其余的小丫头都哆嗦着点了点头。
落藤立刻同情的望着她们:“抱歉,让你们想到可怕的事情了。”
其实,用猜得也可以想象出皇甫宵对下人的态度,八成是少年一个眼神杀过去,那人立刻就会被冻结成冰,或者是一句话说不好,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美丽的尸体。
“我们听说···”阿布琪看着落藤,小心翼翼道,“主公曾把一个活人割得一块一块···”
“还把他的心脏取出来···”
落藤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们不是刚进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刚进来没错,但是这些事都是华清殿里人所周知的秘密。”阿布琪一本正经道,“我听厨房的阿嬷说,主公之所以不要女婢是因为他讨厌女人,那些曾服侍过他的女婢要么被他杀了,要么就离奇的失踪,总之没有一个幸免的。”
“不一定就是主公杀的啊!”夏利不服道,“有可能是那些女人冒犯了主公,主公是神,冒犯了神灵,只有死路一条!”
阿布琪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反驳,只是对落藤道:“我们今天的话如果被主公知道,肯定是死罪,不过我还是想让姐姐明白。”说着,她认真的看着落藤,“姐姐一定要小心点!”
“你放心吧。”落藤笑着拉起她的手,“我是不会有事的。”
阿布琪听罢,心中溢起一丝暖意:这么漂亮的人又这么亲切,如果···她真的是她的亲人,该多好···
一个大好的上午,落藤就直直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这些小丫头们摆布。
沐浴更衣,梳头上妆···一个个繁琐的步骤忙碌下来,落藤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只是参加一个晚宴而已,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姐姐觉得梳成什么样的发式比较好呢?”
“简单的。”
“姐姐是喜欢金凤钗还是白玉兰钗?”
“白玉兰。”
“这两副珠花,姐姐喜欢哪一个?”
“随便。”
“姐姐,那个是束在腰间的,不是缠头的···”
“······”
“姐姐,这串璎珞您戴上一定很好看!”
“······”
我晕我晕我狂晕···
这简直比逃命还要累人!
阿布琪在一旁呵呵的笑道:“我还第一次见像姐姐这样的人呢!”
落藤郁闷道:“是吗?”
她干脆闭上眼睛,任由这些小丫头在她的脸上瞎捣鼓。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睡着时,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女孩睁开双眼,立刻听到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落藤皱了皱眉,“干嘛这样看着我?”
“太···太美了···”
除了这一句,众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
“你们太夸张了吧。”落藤莞尔轻笑。
“快!快快!”阿布琪边盯着落藤,边用手推着一旁的夏利,“铜镜呢?铜镜呢?”
夏利像刚回过神一般,立刻慌了手脚:“铜镜···铜镜···”
由于落藤不喜欢照镜子,屋内的铜镜都被她收在的木柜里。
每次在镜中看到一张绝美而陌生的脸,她都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这个人是我吗?
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父母抛弃?
想要去探究,却没有头绪。
“镜子来了,镜子!”夏利七手八脚的将铜镜放在落藤面前,“姐姐你看,好美啊!”
真的很美···
还是那张精致的脸,凝白如脂的肌肤轻轻铺上一层香粉,淡淡的芬芳弥漫在鼻间···
星月般明亮清澈的眸子,流光回转中,一股不可捉摸的媚态尽显其间。
粉泽的樱唇浅浅的点上一抹朱丹,远黛一般的秀眉描上一点青墨。
高高束起的发髻插上一枚玉钗,一串璎珞垂缀在发间,柔碎的额发总成一个小辫,服帖的梳在耳鬓。
洁白的耳垂戴着一副珠玉明铛,稍稍摇头,珠玉柔美的光泽就会在女孩脸颊旁轻轻摇曳···
早就知道自己很美,那份刻意隐藏的美丽经常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不过,第一次完全将自己的美暴露在光线中,不知为何,落藤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微微蹙眉,镜中的人也轻轻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那份清纯的美丽还是会惹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落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