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讥讽，唯独没有怨恨，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比秋水湖的水面还平静，平静下面似乎又隐藏着无尽的冰冷，一眼间沧海桑田，让人不寒而僳。
静因师太苍老的面孔上，已经下垂的肌肉猛地抖动几下，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夜色道：“你是你是你是……”
或许是太过紧张，太过惊讶，太过激动，静因师太半天也不敢说出心中那的名字，她不敢相信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女孩居然还活着，而且活得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想像过她在外面生活得很艰难、很苦，或者是很落泊，或者是早已经丢掉性命，毕竟当年她伤得那么重，结果却完全相反。
“丫头。”
激动了好半晌后，静因师太终于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语气中有一丝遗憾。
眼前的女孩一身雍华尊贵，气韵典雅、精明自信，却再也不是她脑海中当年那个羞涩、善良、乖巧，由她一手带大的女孩的模样。
丫头，就是原身的名字。
其实那根本不是名字，原身当年卑微得连拥有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纠结，她不知道是该怨静因师太三年前的突然失踪，还是念着她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把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抚养大。
内心挣扎了好一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秋水庵毁于大火，后来我特意命人重新修建了秋水庵，您住着可舒服。”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静因师太眼内微微一怔，半晌后才念了一声佛号道：“重修后的秋水奄又太过奢华，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师傅住着很不安心，但现在知道是你命人修建的，师傅就住得心安理得，只是以后万不可再如此铺张浪费，今日不知明日事，还是省着些花，而且……”
“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静因师太补充了一句。
夜色释然地一笑：“师傅住得安心就好，当年师傅突然失踪，这些年弟子都以为您已经不在人世，直到风公子代弟子重建秋水庵时，弟子才知道师傅尚在人世。可是您当年去哪了，我等了好久也不见您回来，直到大火烧毁了秋水庵，别人都说是弟子杀了您后又……放火毁尸灭迹。”
故意不把后面的话说尽，夜色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双凤眸却不着痕迹地注意着静因师太的微表情。
静因师太顿时面色变得十分难看，突然出声怒骂道：“是那个天杀的这么传，师傅找他们算账去。”愤然的态度完全不顾出家人心如止水、宽容大度的形象。
夜色默然不出声，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沉默片刻道：“见师傅安好，弟子便放心了，如今我已不再是佛门中人，不便打扰，望师傅真重，告辞！”转身往外面走。
“丫头，师傅我……”
看着她的背影，静因师太面上有些慌乱，可是到口的话却又突然硬硬地卡住。
夜色故意放慢的脚步，在听到静因师太犹豫不决的话后，突然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禅房。
原身只怕是到死也不想到，她一直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居然就是害她丢掉性命的人之一，果然人心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