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没联系的雨霖给我打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新郎是刚认识三个多月的IT男。
在我看来,恋爱的两人,至少要相处一到两年的时间,彼此之间才能有最起码的互相了解,譬如性格的磨合,比如确认对方是否是自己的人生伴侣,比如了解彼此的缺点和黑暗面。
但雨霖不是我,如果你认识十六岁的雨霖,你就不会对二十六闪婚的她感到太过惊讶,况且我不止见过十六岁的她,我还见过六岁的她。
记得六岁那年,每个刚入学的小孩都要接受一种类似于心理测试的实验,二十人一组,我们被带点一间单独的教室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块曲奇饼干,告诉我们她现在要离开一阵子,如果我们没有吃掉这颗棉花糖的话,作为奖赏,她回来时会再给我们一颗。但很快班里小朋友的反应就分为两类:有些小朋友就迫不及待吃了,也有些小朋友会坚持到老师回来才开动。
雨霖,就是班里迫不及待吃掉饼干的那一类。没错,她就是那种想要什么,就要马上表达或者立刻得到的人。
转眼我们就上了高中,每一位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心里,都对可遇不可求的一见钟情式浪漫,有着一种可怕的执念。然而一见钟情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小概率,有的人甚至一生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但却有那么一小撮人,因为容易动情,渴求当下的情感满足并毫不掩饰内心的感觉,把一见钟情变成了大概率。
雨霖便是其中一个。
女大十八变,十六岁的雨霖成了长发飘飘五官清秀的模样,顾盼生辉美目流转,便让一群愣头小伙看走了神。美女一般高冷,雨霖却热情如火爱憎分明,从不避讳和委屈自己的感觉,只要喜欢,便会不顾一切。
高二那年,我们学校跟隔壁职高一起组织了一场篮球赛,当职高那群穿着红色球衣,带着炫酷装备的时尚男生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穿着麻袋一样宽大的蓝白色校服的我校男生瞬间就被对比得呆板逊色。比赛开始,即便我们心知肚明职高男生更胜一筹,但本着主场的荣誉感,我们依旧不留余力声势夸张的为本校男生加油,除了我身边的雨霖,她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却公然跟着身边的职高女生一起,为那群职高生呐喊助威,毫不掩饰自己叛变的态度,尤其是当那位带着黑色护腕的男生拿到球的时候,她叫的尤为卖力。
我知道,这位特别容易动情的姑娘,很快又要“陷”下去了。
男生开始跟雨霖来往频繁,我提醒她,让她先好好了解再决定恋爱,然而雨霖如一驾减不了速更停不下来的高速列车,飞速的朝着心中美好的恋情奔去。很快,雨霖便成了陷入热恋的少女,会莫名其妙的傻笑,会无缘无故的掉泪,干什么事都魂不守舍,一说到那位后卫,完全就是一副找到了此生最爱的架势,一如她以往每一次全情投入的恋爱一样,用尽全力,无怨无悔。
雨霖听不进我的任何劝告,就像她每一次恋爱都听不进我的劝告一样,即便担心雨霖会像她曾经在公车上,在游泳馆中,在图书室里遇见的那些“真命天子”一样,被这些“一见钟情”伤得遍体鳞伤,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相处一段时间后,雨霖开始发现,她想要去逛书店,后卫却觉得无聊之极不愿同去,他要去打台球,她只能坐在人声吵杂的桌球室忍耐一天,她说想看纯爱电影,他却只喜欢暴力动漫。
毫无意外的,雨霖和后卫的恋情,就像雨霖和那些曾经跟她一见钟情的人那样,两三个月后,便不了了之了。
雨霖拉着我上了少有人去的楼顶,这里视野开阔,是我们的分享心事的秘密之地。远处的江河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前流过,课间操场上的喧闹声盖过了雨霖一声高过一声的呜呜声,我看着她把头埋进肩膀里,哭得整个身子一起一伏的颤抖。等她抹干眼泪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她说:“下一次恋爱,我要找个能懂我的人。”
转眼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各奔东西,对我来说,一见钟情依旧是个谜一样的感觉,我实在理解不了雨霖那种刚认识便爱得死去活来的感觉,直到我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了一个词:冲动型迷恋。这种热恋会让人把恋爱的对象无限美化,尽管残存的理性也让人深知,冲动会犯下错误,但对于“冲动型迷恋”的人来说,在当下,她情愿放弃用时间验证的机会,去享受当下的爱情。
瞬间,便理解了雨霖。
不联系的日子,我只能从雨霖的微博朋友圈里知道她的感情动态,大学里雨霖很快又喜欢上了一位大她一届的学长,那个男孩是位很有才气的音乐才子,在新生晚会上,他便以一首独自抱着吉他弹唱的《花房姑娘》把雨霖迷倒了,她依旧是那位容易陷入感情的姑娘,相恋后,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才子懂得风花雪月,更懂她的喜怒哀乐,雨霖刚说了上句,他就能接出下句,雨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位懂她的人,每天都被爱情甜醒蜜。
可好景不长,雨霖慢慢才发现,男孩的性格很怪,心情好的时候对她百依百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对她破口大骂。雨霖很喜欢他,但才子随着在校园的名气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经常不分场合的朝她吼让她下不来台。雨霖每天都很惶恐,忍气吞声,生怕他哪一刻就不顺心了。但即便这样的日子也没能过得太久,音乐才子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她终于发现,原来是才子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佳人。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永远学不会保护自己,爱的时候拼尽全力,分开的时候伤痛欲绝。这次分手,她给我来了电话,还是大哭了一场,隔着电话,我依旧能想到她把头埋进肩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样子,最后挂上电话时,她鼻音浓重的说:“我的下一个男朋友,不止要懂我,更要知道疼我。”
工作之后的我们联络得越发的少了,好在我们是那种即使很久没联系,但只要一联系就能回到十年前的关系。偶尔她还是会给我打电话,一聊就停不下来,隔着手机听她的喜怒哀乐,她跟我说,她又谈恋爱了。
这次是她的一位男同事,在她刚进公司时帮了她不少忙,两人也算是看对了眼,迅速陷入热恋。工作后的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男同事有着顾家男细心体贴,出门从不让她提重物,吃饭也会照顾着雨霖的口味,两人在同一个公司里,自然也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有一天,雨霖发现他们住的房子里,所有东西都被换了一遍,男同事解释说是他妈妈过来了,妈妈不喜欢他们的窗帘颜色,灰色的太沉没活力,拖鞋款式太幼稚不像个成年人,桌布花纹太怪异吃饭没有食欲……
男同事妈妈把原本一个田园小清新的房间风格改成了城乡结合部的广场舞STLEY,雨霖坚决要换回来,男同事却支支吾吾不让,说要先经过妈妈的同意,雨霖觉得不可思议,终于在她又一次发现自己的床单被套被换掉后,跟男同事分手了。
这次,电话那头的雨霖没再像以前那样痛哭,她甚至都没有太伤心,只是淡淡的,带着逐渐成熟的口吻和心态,慢慢跟我说:“你知道吗,经过这么多次的恋爱,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半年后,雨霖给我来了电话,说她要闪婚了。
“我们是一见钟情的。”她说这句话时平稳了许多,没有了以前的激动兴奋,语气中却让人听到了甜蜜幸福。
IT男是她在一次跟客户会面时认识的,他发表的发言很有想法,见解也很独到,她一向被有才华的男人吸引,进一步接触后,发现他不仅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他对她好,却不会故意让她知道,他给她提建议,却不会强加自己的想法。他成熟稳重又懂她,有主见却又能尊重她的意见,照顾她的情绪又不会让她有心理负担,在跟她确定关系后,便开始计划起有她的未来,跟他在一起,她从不感到不安和忐忑,这是以前任何一次恋爱都没体会过的感觉。
雨霖在电话那头轻轻说:“大概,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
“可才接触了三个月,时间会不会太短?”我还是有些隐隐担心。
雨霖顿了顿,说:“每个人在恋爱上的步调都取决于各自的心智成熟程度。有一见钟情结婚恩爱长久的,有谈了半辈子后结婚分手的,恋爱时间越长的确越能了解对方,但决定婚姻幸福的关键不是时间,而是心理准备程度,我已经了解了自己,更知道自己想要一位怎样的男人,所以,我想我可以省略掉这中间漫长的时间了。”
听完雨霖这番话,我知道,她是真的成熟了。
我目睹了雨霖的每一次热恋,看过她在恋爱中认真的开心享受,也见过她在每一次失恋时认真的痛苦伤心。然而这些痛苦和伤心,并不能阻止她再次飞蛾扑火般的一见钟情,就如她明知道早早吃完那块曲奇,就再也吃不到第二块,却依旧选择马上吃掉一样。她清楚后果,却依旧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好在,在无数次的失败恋爱中,雨霖终于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位心智成熟的女人。
而对于一个成熟的,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成熟女人来说,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