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七月,也叫“黑色七月”,是因为每年的七八九三天是全国统一高考的日子,百万考生在这三天里要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考验,不止是炎热的天气,还有那破茧而出的急不可耐。
想想三年前自己曾是这高考大军中的一员,要不是又一次来到这里,文山已经几乎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站在万山县重点高中的门口,文山焦急地等待着妹妹的出现,她再出现时就已经结束了高中生活,将开启她人生的新篇章。
文山是骑了三个小时的车过来的,按说家里现在条件好了,也可以雇车,但他怀念当初自己考试结束时走出大门看见父母的情景,他记得那天他和父母是推着车回家的,说了一路的话,那时的快乐不能用语言表述,只能用心去感受。
他也想给妹妹这样的快乐,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样的快乐不会再有,人生中只有一次。
随着“叮铃铃”的铃响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了,几分钟之后高考大军涌了出来,文山被挤到一边,他在人群中挤着,想尽量靠近门前,以便他能很快寻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妹妹——文青。
二十多分钟过去,人群开始变得稀落,但文青还是没出来,文山以为没看见,错过去了,他在附近跑了几圈逐一查看驻足的女孩子,没有文青,这让他很着急,不知道妹妹到底怎么了。
就在文山焦急万分,抬脚要进入校园的时候文青出现了,手里大包小包地拿了五六个包,文山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回宿舍拿东西去了,校门离宿舍有一定距离,所以此时她才出现。
刚刚文青也发现了文山,她想张开手臂但东西实在太多无法施展,所以她冲过来的样子有些滑稽,像一个跛脚的鸭子,但那笑容没受影响,灿烂得像今天的太阳。
文山急忙跑过去接过妹妹手里的东西,轻松下来的文青也不管文山手里还拎着包裹,在他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就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嘴里嚷着:“我终于毕业了!”
不知道所有高考完的学生出来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反正三年前文山出来时也是这么喊的,所以他理解妹妹的心情,就那么让她抱着,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包裹举高,以免碰到她影响她的心情。
文青释放完终于松手,然后帮文山把包裹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这时她才发现一个问题,问哥哥:“我坐哪?”
“这里。”文山拍了拍大梁。
文青嫣然一笑,把身子侧到了大梁的一边,文山伸出单臂,一夹紧,文青借力往上一跳,稳稳地坐到了大梁上。
三年前也是文山送的文青,也是骑车来的,也是后座绑的包裹,也是她坐在大梁上,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岁月,变的是逐渐长大的情怀。
车子缓缓起步,穿过街道,出县城,行进在乡镇公路上。
太阳只剩下半个,晚霞出来了,红黄相间,与蓝色的天空,绿色的田野,青色的山峦连成一片,煞是好看。
兄妹俩边骑边唠,已经唠了一道,基本都是文青讲她同学的趣事,正事却一句没聊。
“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闲话说完,文青也才发现这个事文山压根没问。
“不用问,我妹妹差不了。”文山很骄傲地说,事实也是这样,文青的学习成绩比他要好,在年组稳坐前十名。
“那我要是没发挥好,考不上怎么办?”
文青说的不是考不上大学,是考不上她的第一志愿,这个第一志愿也是文山替她选的,所以要是考不上她觉得对不起哥哥。
“那我就打你屁股。”文山笑道,他不相信妹妹考不上。
“你敢!”文青回头瞪着文山,连娇带嗔地说。
“我不敢行了吧,我的厦门大学会计系的系花妹妹!”
文青对大学了解不多,对自己学什么专业也没方向,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全凭哥哥做主,但她始终没问过哥哥为什么要报这个,现在话说到这她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哥,你为什么让我报厦门大学,还学会计?”
“简单,你的学习成绩考不上清华、北大,厦大应该有很大把握。”
“那还有那么多学校呢,为什么非要报厦大?”文青不服,想问个究竟。
“厦大漂亮呀,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漂亮么。”文山笑道。
“和你说正经的,你不会是没拿你妹妹的事当回事吧?”
被文青责怪了一句,文山急忙解释:“哪能,厦大不仅美而且人文情怀比较浓厚,学风也自由,我觉得比较适合你,还有就是厦门本身就是经济特区,离珠三角还近,你将来可以去广州、深圳,特别是深圳,发展的较快。”
这么多理由文青都没有听进去,她就听进去了一句,文山想让她将来去深圳,把脸一沉文青说:“你把我撵那么远干什么,我不去!”
确实很远,万山到深圳可不是秀水到朝光,离这少说也有三千多公里,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也是为妹妹的将来打算。
“不去就回来,北方也大有可为。”文山不想让文青不高兴,拿话搪塞着。
文青这才展颜,又问:“那你为什么叫我学会计?不就是扒拉算盘珠子么?”
文山气乐了,说:“你听谁说的会计是扒拉算盘珠子?你学的会计不是我们村的会计,扒拉算盘珠子算账,是一门学科,说多了你也不懂,说深了我也不会,这么说吧,我认为最实用的技术是工科、医科和师范,医生太累,老师的社会地位还不高,工科里那些基础学科,像机械、建筑这些不适合女孩子,会计不错,既实用还是一门技术,将来你就知道了。”
文青虽然不是太懂但听完也知道文山为自己考虑了很多,于是又问:“那厦大的会计好么?”
“这么说吧,全国前三,你将来会供不应求的。”
四年后,当文青毕业时,她知道了哥哥所言非虚,当初给她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兄妹俩已经骑到了秀水的山道入口,往前都是坡,天也见黑,于是文青下来,帮文山推着车走。
“家里怎么样?”文青问,自从高考冲刺开始后,她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
“有点变化。”文山说。
“都什么变化,快说说!”文青有点着急,理石板的事她知道,但始终没来得及问。
为了不打扰文青学习,家里的这些变化谁都没告诉她,如今可以讲了,文山说:“首先,欠账没了。”
“真的呀,还完了?”文青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她可以不用为自己念书而哥哥退学感到愧疚了。
“不是还完了,是人家不要了。”文山没有细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文青知道详情,下来接着说:“第二,咱家有钱了。”
“啊,多少?”
“五万,爸妈给你留一千,你开学前可以买点自己想买的东西,不够的话哥哥赞助。”
又是一喜,这次文青真的蹦了起来,哪个女孩子不爱美,这回有些心愿可以达成了。
“还有一件事,咱家添人进口了。”文山接下来说。
文青有些蒙,疑惑地问:“妈又生了?”
文山腾出一只手,打了文青一下,笑道:“胡说什么呢,让妈听见非把你那一千块钱没收了不可。”
“那你说添人进口了,哪来的人口?”文青还是糊涂着。
“哥领回来一个女孩,没爹没妈,师父跑了,我就领回来了。”
文青没问具体细节,而是一耷拉脸问:“多大了?”
“十五。”
文青的脸色好了一点,隔了挺长时间又问:“漂亮不?”
文山一愣,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漂亮不漂亮的也没有个具体标准,于是含糊地回答:“还行。”
“比我漂亮么?”文青追问了一句。
要说这康馨和文青就是两种风格,刨去岁数的因素康馨属于圆润,文青属于精致,比喻的话康馨是汉白玉而文青是秀水青,这让文山如何比较,但在文青的一再追问下文山回答:“你漂亮,你是无价之宝!”
这是标准答案,是兄妹俩玩了多次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