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次从黎阳回来后文山第一次与墨湘竹联系。
虽然是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然而仿佛墨湘竹就在眼前,风姿依旧,文山的心也依旧跳个不停。
好在是打电话,不是面对面,所以文山还能控制住自己,他简短地把康大怀和自己之间的事叙述了一遍,问墨湘竹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追回欠款。
“如果你确定他在北京的话,可以报案,让警方帮你追回欠款。”电话那头的墨湘竹说。
“除此之外呢?”这个办法文山想过,但他不想那么做,康大怀并不是坏人,如果那么做就毁了他的一生,他已经构成诈骗,毁了他对画画的执着文山不怕,或许还能让他活得正常,但毁了他的一生,文山不忍。
“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墨湘竹答。
“我可不可以诉讼到法院,要求他的妹妹偿还,因为她在买卖房屋中获利,而这种获利与我的钱款之间有联系,假如康大怀偿还我欠款的话也不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将房屋卖给他妹妹,因为他到北京的费用不够。”
文山的这种算法是按照欠款的两倍进行计算的,一般人算不明白,但墨湘竹听明白了,然而她也拿不准是不是可以以这样的理由进行民事诉讼,这样的案例,她没听过。
文山在法律上的知识肯定不如墨湘竹,但他的悟性极高,可以及一反三理清事物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从而寻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这也是他之所以是文山,不是文水,不是其他人的重要原因,每个人探其成功与失败的根源都能找到与之匹配的相关因素,刨去“运”,剩下的就是“命”。
这不是“宿命论”,宿命论是把一种成功归结为一个因素,把一种失败扩大为很多种因素的结合,比如车祸,人们都会想我只要晚几秒钟或者不走这条路,或者我当时注意到了等等多个因素中我只要回避一种车祸就不会发生,然而事实是,只要你开快车,出车祸的几率占到三成,所不同的是你晚几秒钟撞的是另一辆车而已。
科学与愚昧只是一墙之隔,菩提树下坐过千万人,成佛的只有释迦摩尼。
电话那头的墨湘竹沉默不语,文山也没催,或许这种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我拿不准,你可以试试。”墨湘竹想了几秒后终于回话。
“好,那我再想想吧。”
话到这里应该放下电话了,文山突然找到一个理由,问:“这次你怎么收费?”
“这次算赠送,有机会到你那你好好招待我就行了。”电话那头的墨湘竹呵呵笑了起来。
原来她也会笑,文山的心情随之也晴朗起来,急忙搭言:“一定,一定。”
从公共电话亭出来,文山望着刚才还阴着,转眼变得明亮的天空,心道一切阴霾都会过去,太阳总会出来的。
康馨变得更加乖巧,文山出门时让她别动结果她真的坐在炕沿上一动没动,连姿势都没变过,如果文山不回来,相信她会坐到明天。
这种信任让文山无言以对,他在她的旁边坐下,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康馨的眼圈红了,但既没有掉泪也没有哭出声,只把一双大眼睛看向文山,或许她在期待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么?”文山问,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舍弃她,她的人生会是怎样,他无法想象。
“嗯”,康馨点头,很重,这或许是她期待的答案,但她怕文山嫌弃她。
“你不怕我是坏人,把你卖了?”文山想缓和一下气氛,尽量让康馨轻松些,他比自己的妹妹还小,这个年龄不应该背负太重的负担。
“我不怕,你不会卖我的,我会做饭洗衣服,会干很多家务事,你不舍得卖我。”康馨终于放松了下来,言语中带着几分俏皮。
然而这几句对康馨来说稀松平常的话却让文山的鼻子一酸,他明白了这些年康大怀和康馨是怎么过来的,文青比康馨大三岁,可她什么都不会干,有妈和没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你师父始终没结婚?”文山转移了话题。
“没有,除了姑姑也没有其他女人来过家里。”
康大怀应该四十不到的年纪,他活的也够悲催,他的世界有欲无性,他的欲就是他的画,但他的才华无法满足他的欲望,所以他选择了出走,好听点是去闯,不好听点就是逃避,所以他没有带康馨,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更加了解了康大怀的内心世界之后文山问康馨:“你恨你师父么?”
康馨摇摇头,她无法了解他,但她确实不恨他。
人都说爱愈切恨愈深,有多大的爱反过来就有多大的恨,康馨对康大怀没有爱,自然也没有恨,他们之间有的是恩。
“你姑姑是怎样的人?”文山又找了个话题,既然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他猜康玲会过来,也许刘东河也会过来,他在等他们。
“不知道,她不经常过来,她也没结婚,那个人不是她丈夫。”康馨从不管刘东河叫什么,他不在的时候称呼他就是“那个人”,她不懂“情人”的意思,但她知道她俩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就算康玲肯收留她,她也不肯。
她对文山更是所知甚少,但她信任他,莫名的信任,从他的说话,从他的态度,甚至是走路的样子,她都信任他,特别是她和他交流,她感到愉快,感到舒服。
文山也有类似的感觉,这也是他决定收留她的一个原因,如果说对文青的感觉是手足,筋连着筋,那么这个小妹妹就像是小棉袄,温暖、舒服。
文山所料不差,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康玲已经进了院子,后面跟着刘东河,这个康玲的“情人”,朝光乡的派出所所长。
这样的机会难得,因为刘东河无法否认他和康玲的关系,最近一段日子以来文山心中的那个疑惑也许可以借此解开,而解开这个谜团还不是最终目的。
文山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而这个真相,让他也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