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文山调任黎阳市卫生局副局长,他是作为黎阳市的非党后备干部人选进入领导视野的,这两年他的成绩有目共睹,领导自然也看在眼里,虽说是平级调动但一般都认为他在位置上不会待太久。
做为非党人士,文山在万山的仕途基本到头了,所以他也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命,而且他还知道,这个时候把他调入有一定专业性的卫生系统,也是领导对他的考验,因为黎阳已经有疑似非典病人出现,能不能控制住是黎阳市委、市政府迫在眉睫的一个任务。
退出青山公司后也为文山的仕途增添了可能性,他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官员,没有企业背景,没有其他职务,只不过他不靠工资生活,他手里的钱想花都花不了。
文青时常有联系,有时也和凌霄抱着孩子回来,但她就不告诉他她住在哪,自从卖出股份后她也不缺钱,文山倒不用挂念。
康馨也终于来了信,在消失了两年之后,原来她待的地方不固定,经常没有手机信号,后来她干脆把手机扔了,只拎着一块画板走遍了XC的山山水水,从昌都到林芝,从纳木错到日喀则,她来信的时候正在喜马拉雅山脚下,她笑着说虽然她登不上去但她能画下来,一样的巍峨,一样的圣洁。
她还说在纳木错遇到了一个人,她让文山猜是什么人?
既然她这么问一定也是自己认识的人,文山在脑海里急速搜索着,想来想去的结果只有一个,但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最后他犹豫地问:“康大怀?”
康馨呵呵笑了起来,说“对”,就是康大怀。
原来康大怀去BJ后待了几年,终究还是没有成名,为了糊口他办起了绘画班,招收学生,这次来XC就是带学生写生来了。
从康馨的语态中文山知道她并不恨他,或许还感激他,因为他毕竟养了她这么多年,虽然最后不辞而别把她丢下但想想他也没有错,他没有义务给康馨未来,他算不得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不过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康馨临走的时候文山给了她一笔钱,股份解禁后她也把股票卖了,所以当文山问她缺不缺钱时她说不缺,自己在XC是富人。
康馨还给文山讲了佛教徒朝圣的事,说一路上都能看到这样的人,他们一步一叩头,有的要走上好几年,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她觉得他们也是富有的人,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
虔诚是因为有信仰,所以这些人充实。
康馨最后问文山的病好了没有,文山说还没,但他觉得快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是什么,但他现在很充实。
做为非典疫情控制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主任,文山从早忙到晚,有时一天要汇总和上报十多份材料,跑好几个小区和多家医院,但他没觉得累,反而觉得充实。
这一天又有一个情况反映到办公室,说市医院又发现一例疑似非典病情,不管真假文山都必须过去一趟,尽管这些天这样的情况很多,最后大部分都排除了,因为他们患的就是感冒。
在医院等了一个下午,检查结果最终认定这确实是一例非典病情,患者叫王秋生,是GD人。
GD人,来自疫区,文山听完心揪了一下,他预感到这事不好。
王秋生神志还算清醒,就是烧得有些迷糊,在送隔离病房之前文山必须知道他来黎阳多长时间,都和什么人接触过,以便做进一步的排查。
有些情况医生已经问了,但文山还想做一下详细的了解,越详细越好,而且他坚持自己去问,不通过医生的口再复述一遍。
“这样很危险,我们会把他的话记录下来,您拟个提纲就可以。”胡院长说。
文山没说什么,提纲都给医院了,但他们还是记的不详细,也不能怪大夫,他们的心思都是检查确诊上,这些就成了负担。
见文山没表态,华琳说:“你就听院长的吧,确实危险,要不我去。”
华琳如今是内一科副主任,就是主治呼吸道系统的科室,理所当然地也成为了医院收治疑似非典病人办公室的主任,领导小组组长是院长,分管院长和主任是副组长,具体的活都在办公室这,组织架构与市里一样。
华琳被提拔当然不管文山的事,早在他来之前的半年华琳就已经是副主任了,那时他还在县里。
从来黎阳后文山与华琳接触比较频繁,但俩人都没时间交谈,非典就像一场战役,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特别是像他们这样冲在第一线的,每天神经紧绷的程度常人难以想象。
“那这样吧,你陪我进去,也好有个照应。”文山说,他还是坚持自己必须进去。
这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如果病人在问话当中病情加重,华琳也能及时处理。
华琳看了一眼胡院长,胡院长顿了一下之后点头,他无法阻止文山进去,这样也有一个保障,他并不知道华琳与文山的关系,俩人谁都没说。
穿戴完毕后文山和华琳进了病房,病人还在高烧,呼吸有些困难。
文山尽量坐的与王秋生近一些,因为看样子即使他能说出话声音也不会太大,他怕自己听不清。
见文山坐的那么近,华琳拉了他一下,文山指了指口罩,意思是没事,有防护措施。
但华琳知道,离病人太近感染的几率要大得多,这病通过空气就可以传染,什么样的口罩都不能确保不被传染,最好的防护措施是远离病人,而不是靠防护工具。
所以华琳又拉了文山一下,这回文山稍微往后挪了挪,并冲她笑了一下。
华琳心中一暖,不再勉强,也搬过一把椅子在文山身边坐了下来,一边拿好纸笔准备记录一边看着王秋生,防止他出现意外情况。
“我是卫生局的,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文山问王秋生,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王秋生把眼皮使劲挣了挣,然后点了一下头。
“你是从GD来的?”文山问。
王秋生又点了一下头。
“什么时间出来的?”文山尽可能地问得简短。
“4月20号”,王秋生说,虽然声音很小但由于文山离得近,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
文山的心再次揪了一下,今天是4月25号,也就是说他有将近五天是在外边,很有可能都在黎阳境内。
“你是什么时间发烧的?”文山再问。
“三天前”,王秋生答。
“你那时在哪里?”
“秀水,属于万山的一个村子。”可能怕文山不知道,王秋生还说得比较全面。
听到这句话文山的心不止是揪起来,简直就是拧在了一起,他发现华琳也在看他,她不会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去过那里,知道秀水是文山的老家,是青山公司的所在地。
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后文山又问:“你去那里干什么?”
“买宝石”,王秋生答,原来他是一个生意人,去矿山买红宝石的。
“什么时间到的秀水?”文山接着问。
“4月20号,晚上。”
“你都和谁接触了?”
“很多,销售的,财务的,都接触了。”
不出所料,文山又问:“你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昨天。”
“为什么离开,知道自己发烧了?”
“不是,那时烧得不重,我买完东西来黎阳发货,才离开的。”
“你到黎阳后都和什么人接触了?”
“没和谁,晚上我开始难受,今天我让小孙把货发了,等他回来后我俩一起来的医院。”
小孙是他的同伴,医院也给检查了,并没有被传染。
并不是百分百的传染,所以和他始终在一起的同伴还没事,但谁也不敢保证同他接触过的人都没有被传染,文山只能寄希望于这极小的概率。
基本清楚了,他发病的这一段时间就在秀水,其余的地方可以排除,所以文山和胡院长商量了一下之后马上前往秀水,时间就是病情,就是生命,一刻也耽误不得。
让随行人员给政府打了一个报告之后文山率领医护人员和防疫车辆连夜赶往自己的老家,他到黎阳后就没回去,所以现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不管文水怎么做,张六子如何,一码归一码,除了他们是自己的兄弟、乡亲,他们还是黎阳的百姓,文山更担心的还有父母,如果交叉感染的话他们也有可能,这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华琳也跟来了,但她也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文山的心情不好,于公于私都有压力,在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不敢往好的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