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下人禀告,凭着前世的记忆,宋宜笑也知道韦梦盈这回生产很顺利,所以虽然决定立刻去探望,却也不紧张。
她借回房更衣的机会磨蹭了会,等到书房传来消息,简虚白已撇下公务,打算陪自己同去衡山王府,才示意锦熏给自己搭上早就挑好的披帔--这回简虚白扶她上车后,本打算自己去骑马的,但宋宜笑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待会回来时怕要夜里,到时候风冷,夫君还是与我一道乘车吧?”
“善窈一片心意,为夫怎可辜负?”简虚白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递来一个隐晦的眼色,方勾起唇角,调笑了句,摆手让人把坐骑牵回去,跟着进了车厢。
“有事?”车厢里没让丫鬟进来伺候,所以简虚白也不掩饰了,待马车出了府门,就凑到妻子耳侧直截了当的问。
“今儿太子妃的胞妹卫银练与我说了蒋慕葶之事……”怕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听到,两人说话时难免靠得很近。感觉到他气息吹在自己颈上,宋宜笑不适的偏了偏头,结果这会简虚白还保持着俯耳悄言的姿势,她这么一动,直接将额角自他唇上擦过。
这意外让两人都愣了愣,宋宜笑话都断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继续说下去,“我听着,卫银练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崔侧妃!”
不然,以卫银练的出身与教养,怎么会卤莽到在才第二次见面的宋宜笑面前,就直言对崔见怜的不满?妄议东宫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作为准后族的嫡女,卫银练若连这点是非轻重都弄不清楚,卫家早就把她嫁得远远的以免招祸,怎么可能放她出门走动?
她说那些话,必是得了太子妃的指示!
但宋宜笑虽然巴不得崔见怜倒霉,却也知道,东宫的后院之争,与前朝根本脱不开关系!未得简虚白表态之前,她也无法做主。
所以当时才会说“凭她怎么得宠,也要给太子妃娘娘请安”,这句话看似一带而过,却有两层意思--崔见怜再得宠,太子妃才是东宫女主人;同样的道理,宋宜笑再受丈夫爱重,究竟简虚白才是燕国公,涉及皇家的站队,自然也得他点头方能作数!
凭宋宜笑自己,说再多也是“多嘴”罢了。
显然早就通过气的司空衣萝与卫银练,听出了这番意思,这才心照不宣的以“还席”转开话题。
太子妃的橄榄枝已如此明显,宋宜笑又跟崔见怜有私仇,这会把话带到之后,不免也要劝上几句,“那崔侧妃早年与我有仇怨,又不像太子妃,八年前就嫁入东宫,那会你还养在太后膝下,彼此好歹有些叔嫂之谊。若崔侧妃得了势,咱们夫妻一体,怕是对你也不好!”
“太子妃是太子结发之妻,素有贤德之名,又生有太子的嫡长子钟陵郡王,且钟陵郡王深得陛下喜爱。”简虚白听后却只淡淡道,“如今崔侧妃也不过有了妊娠,是男是女还不一定,能不能生下来也是个问题,她急什么?”
宋宜笑一愣,一时间吃不准他的意思,正在揣摩,又听他道,“再说太子妃急了,对同崔侧妃有仇的你来说虽然是好事,犯得着一定要趟这混水么?”
简虚白伸指挑起妻子白腻精致的下颔,微眯的凤眸中颇有不屑,“你跟崔侧妃的恩怨虽然难以化解,我也不要求你去向她低头,但慢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东宫侧妃,根本为难不到你头上!假使她日后做了帝妃,只要正宫在,又能拿你怎么样?”
“倒是太子妃……她才是真正要操心这崔侧妃前途的人!”他见宋宜笑仰了仰下颔,脱出自己的指弯,面色似有些窘恼,索性嗤笑出声,“就算你迫不及待要给太子妃搭手,你现在能做什么?太子的后院争宠,我都插不上话,何况是你?”
他放下手,合上眼,朝后靠了靠,淡声道,“太子妃担心的不是崔侧妃,而是钟陵郡王的前途--只是如今郡王的皇祖父都还好端端的呢,咱们也年轻,这么早就下注,蠢不蠢?”
宋宜笑被他说的恼羞成怒:“崔见怜貌美,又是太子表妹,还有贵妃做靠山,这进东宫才半年不到就有了身孕,现在不除,以后等她成了气候,再下手还有机会么?”
其实这时候她心里也觉得为了报复崔见怜,介入大位之争过于儿戏,自己确实有点被仇恨冲昏头脑了--但,简虚白这态度越看越讨厌好吗?!
更讨厌的是,听了她这番气话后,简虚白只轻笑了一声:“呵!”
竟是连眼都懒得睁一下!
更遑论跟她辩论了!
宋宜笑觉得胸好闷--偏偏,这会马车到衡山王府了!
她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小靶镜来,练习了几个笑容,把表情调整到高兴上,正要下车,晃眼却从镜子里看到简虚白睁开眼,朝自己投来愉悦的一瞥,但注意到镜子后,又迅速恢复了冷淡矜持!
这家伙刚才是故意的!!!
宋宜笑几欲吐血,正要抬头怒视过去,简虚白却抢先一步下了马车,再次作出好丈夫的姿态等着扶她了!
“以为这样我就不能给你颜色看了吗?”宋宜笑暗暗磨牙,借着把手搭在他臂上的机会,五指一紧,就要掐几个印子出口气--谁料指尖才动,简虚白就反手一把握住她手腕,趁机扣住脉门,让她半边身子都使不出力气,差点从车辕上直接扑进他怀里!
“小心!”简虚白语气温柔,将她半扶半抱下来,关切道,“累了吗?可要紧?”
一边说,一边在她腰上似按似揉了把,宋宜笑顿时感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都变了!
那叫一个暧昧与心领神会!
作为已嫁妇人,虽然还没圆房,但出阁前该受的教育也都听过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她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埋到地里去,还是把简虚白埋下去?
万幸过来迎客的陆子沐救了她:“简表弟请随我来,父王方才有事出门去了,家里只有我们兄弟在,万望海涵!”又对宋宜笑道,“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自去后宅看母妃与九妹妹吧!”
宋宜笑强自镇定的应下,只觉得耳根处跟点了火一样,烧得不行--一直到进了韦梦盈的院子,想起来亲娘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方冷静了些。
“王妃娘娘一切安好,就是太累了点,如今还没醒。”大概她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上天都不忍心了,所以进门后,居然只有薄妈妈迎出来,“您要不要先去瞧瞧小小姐,小小姐的眉毛像极了您呢!一看就是亲姐妹!”
“却不太方便。”宋宜笑听说亲娘睡着真是长松口气,但对薄妈妈的建议却迟疑了下,否决了,“我今儿才去东宫赴了席,沾了身酒气,回府后不及沐浴就得了消息过来,别熏着了妹妹!”
不但酒气,她更怕从司空衣萝那儿带的病气过给了新生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薄妈妈闻言也不敢让她去婴儿待的屋子了,只说请她到偏厅奉茶--这样喝茶当然没什么意思,不过细问一下生产的经过与小孩子的模样,中间外面传来喧嚷,宋宜笑听到有陆冠云的声音,便问:“云儿来了吗?”
“奴婢去瞧瞧!”薄妈妈出去了会,回来时禀告,“七公子过来探望王妃与小小姐,听说您在这儿,本想过来的,可公子他今日功课都还没做完,怕来不及,只好先走了。
宋宜笑心里有些奇怪,她这个异父弟弟颇得父母娇宠,如今又才四岁,哪来那么多功课做?且陆冠云之前一直很粘人,知道姐姐在,照他的性子肯定会不管不顾的进来纠缠!这会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但转念又想到薄妈妈似乎没理由离间他们的姐弟关系,就颔首道:“功课要紧,下回再见也是一样。”
薄妈妈笑了笑,却没接这话,只道:“王妃娘娘今晚怕是不会醒了,您不如先回去?”
这话说出来,宋宜笑顿时就怔住,薄妈妈赶紧解释,“不是奴婢大逆不道的赶您走,但娘娘生产时还交代了,说您如今才出阁,万不好老是朝王府跑的,就算燕国公府上头没长辈看着,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都是耳目灵通之人,知道了必定不喜!”
“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也算我半个长辈了,我怎么会疑心你赶我?”宋宜笑眯起眼,微微而笑,“只是听娘说妇人生产是很要紧的,不来看看实在牵挂--如今知道娘跟妹妹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就起了身,“妈妈不说,我也要告辞了!”
薄妈妈暗松了口气,笑道:“奴婢送您!”
走出去没几步路,有小丫鬟提着金漆食盒迎面而来,宋宜笑只道是给韦梦盈送饭,谁想那小丫鬟到跟前,给薄妈妈施了个礼后,却把食盒放了下来。
“您以前最爱吃娘娘小厨房里做的木犀糕。”薄妈妈解释,“今儿厨房恰好做了,如今刚刚出锅,回去的马车上,正好与公爷一块垫一垫!”
宋宜笑也不推辞,示意锦熏接过:“我确实有点饿了,有劳妈妈细心!”
薄妈妈一听这话就有点尴尬,但到底没提留饭的话:“小姐仔细脚下,那儿才垫了砖!”
……宋宜笑与简虚白乘车出了衡山王府后,简虚白才扯开了点盘领衣襟,低声抱怨:“一顿饭而已!衡山王府的饭菜有那么不合你胃口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府里去摆?”
“王府的饭菜再不合我胃口,六年吃下来怎么也习惯了!”宋宜笑盯着毡毯上放着的食盒,冷笑,“只是人家根本不想留客,难为你一个国公,好意思为了几口饭,专门赖在那儿不走吗?”
简虚白皱起眉,放下扯着衣领的手,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宋宜笑虽然才在对付崔见怜上面激动了一回,但对于自己亲娘,她自认还是颇有了解的,“你是不是在朝中陷入什么麻烦了?不然我娘怎么会把我这亲生女儿朝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