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心中苦笑了一声,面上则笑容可掬道:“姐姐这话,真是说尽了咱们做父母的心!这孩子不懂事吧,跟着她简直要操碎了心!这孩子太懂事吧,想想又觉得心疼!总而言之呢,这儿女从落地起,就没有一刻不牵肠挂肚的!”
“既然牵肠挂肚,就该好好教导。”长公主对她委婉的诉苦兴趣不大,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毕竟,招人疼……总比招人恨好,对吧?”
当着太后的面,长公主这话算是说得很重了。
饶是苏皇后长袖善舞,这会面色也微微发僵,片刻后才强笑道:“姐姐说的是。”
暗示以后会好好管教长兴公主,皇后强打精神为自己圆场,“要说还是姐姐福分好,幼蕊这孩子有多聪慧机敏就不说了,宜笑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往后两个孩子过了门,一起孝顺姐姐,姐姐这天伦之乐啊真真是叫人羡慕!”
见长公主抚着猞猁没接话,显然还不是很满意,皇后无奈,只得招手让宋宜笑过去,解了腰间一对环佩给她,“本宫向来最喜欢你这样沉稳秀美的女孩儿,这对霞光雾月环,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权当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愿你同阿虚往后和和美美,一世安康!”
只瞧这霞光雾月环那流光溢彩的模样,宋宜笑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也知道定然价值连城,自不敢接。
不过晋国长公主倒有些消气了:“自从百年前暹罗国内乱,大批工匠死于焚城,这霞光雾月环的手艺失了传,不得不从贡品里划去。之后中土也是频历兵燹,保存到如今的可谓屈指可数,尤其这种毫无瑕疵的品相,怕是满宫里也就这么一对了。你倒是舍得!”
长公主虽然恼侄女落了准媳妇面子,间接打了自己儿子的脸,但也知道,现在宋宜笑还没过门,身份悬殊搁那,不可能让皇后、公主亲自赔礼。
如今皇后答应管教公主,又拿出珍贵的霞光雾月环作为补偿,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再追究下去也捞不到太多好处,反倒是给儿子、准儿媳拉仇恨了。
“姐姐说笑了,再好的东西,不拿出来用,老搁库房里,那还有什么意思?”见长公主这么说,苏皇后可算是放了心,含笑道,“何况这样光鲜的物件,正要她们年轻人戴着才好看呢!”
“皇舅母可真偏心!”眼看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上首的皇太后已经预备给宋宜笑赐座了,谁知南漳郡主忽然吃味道,“这对霞光雾月环,我以前也要过呢!皇舅母愣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把话题带了过去,如今宋小姐一来,什么都没说呢,您就给了她了。”
苏皇后嘴角一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小祖宗好?
好在晋国长公主刚刚逼她表了一回态,如今也有意缓和关系,开声替她接了话:“紫湘你怎么这么霸道?你从小到大,你皇舅母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如今不过念着你表哥的面子,给了你准表嫂份见面礼,你也要争?合着你皇舅母的东西只能给你,别人都碰不得?”
“姐姐,紫湘是跟皇嫂开个玩笑呢!”代国长公主见女儿被姨母呵斥得泫然欲泣的模样怪心疼的,不满道,“你何必这样当真?”
“这么多长辈在,其他女孩儿都乖乖巧巧知书达礼,就她出来插嘴!”晋国长公主不耐烦的道,“没点儿规矩!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代国长公主一下子涨红了脸:“姐姐看我不顺眼,说我就是,迁怒晚辈算个什么事?”
“我用得着迁怒外甥女?”晋国长公主冷笑着睨她一眼,“我想教训你,什么时候不可以?说得好像我没给过你规矩一样!”
“你!!!”代国长公主这辈子顺风顺水,连显嘉帝都十分迁就,哪里受得了这样当众被下面子?当下拍案而起,“你当我……”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上首的皇太后在南漳郡主说话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如今见两个女儿越吵越不成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呵斥出声,“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胡闹!当着晚辈的面,还有没有一点点做长辈的自觉!?”
见太后发怒,姐妹两个才互相冷冷一望,都不怎么甘心的请罪:“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失仪,还请母后责罚!”
这时候恰好宫人进来禀告,说赐婚梁王的司空小姐还有赐婚毅平伯世子的谢小姐都到了,正在殿外听宣。
苏皇后等人趁机圆场,劝说太后息怒:“今儿个说好了要见见几个孩子,如今人已到了殿外,若叫她们久候,恐怕心下不安。原是母后一番好意,可别把人吓着了!”
太后本也没打算怎么处置两个女儿,不过是恼她们在晚辈跟前争执,失了长辈身份。所以被皇后她们哄了几句,也就颔首:“着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司空衣萝跟一个年岁仿佛、云鬓花颜的女孩儿联袂而入,行礼如仪后,太后意思意思的问了几句司空衣萝就作罢,倒对那谢小姐格外关注--片刻后代国长公主一句:“要是鲁国皇姐现在还在,看到惜儿要成亲了,该多高兴?”
宋宜笑方了然--毅平伯世子应该就是显嘉帝的胞妹之一、已故鲁国长公主留下来的孩子。
没了亲娘的亲外孙,也难怪太后对他的未婚妻特别上心。
“都坐吧!”太后对谢小姐的表现很是满意,问完了话,就让人搬了三个绣凳上来,着女孩儿都入座。
这三个绣凳,两个摆在晋国长公主身后,一个摆在崔贵妃身后,显然是让她们跟着各自的准长辈坐的。鲁国长公主的排序在晋国与代国长公主之间,谢小姐就跟了晋国长公主。
宋宜笑落座后,上首的裴幼蕊递来一个友善的笑,她忙也回了个笑,又对下首的谢小姐勾了勾唇--她们女孩儿之间的无声招呼还没打完,代国长公主游目一看,忽然皱了眉:“崔小姐呢?崔府离皇宫可不算远,怎么住城南的司空小姐跟谢小姐都到了,她还没来?”
就说崔贵妃,“不是本宫说贵妃,但今儿这殿上的女孩儿,谁不是锦绣堆里如珠如宝养大的?怎么她们都到了,偏你那侄女姗姗来迟,叫咱们这许多人一起等她?”
其实崔贵妃这会也正替侄女担着心,闻言暗暗咬牙,可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不得不赔笑:“殿下您不知道,见怜那孩子前不久刚刚病了一场,虽然前两天好了,但元气未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才耽搁了?”
“前不久病了?”代国长公主拨着腕上镯子,似笑非笑,“啊哟,那不就是赐婚懿旨刚刚下去的时候吗?这一接旨就病,莫不是这孩子福薄,承担不起?”
转向太后,“母后啊,这崔小姐要是做不起太子侧妃,依我看还是早点换人的好。毕竟崔家养个女儿也不容易,是吧?”
太后看了她一眼,皱眉不语。
“太后厚爱,那孩子自然是受宠若惊的。”崔贵妃心中大怒,面上却丝毫不露,微微笑着道,“不过长公主殿下过虑了,这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何况,那孩子已经好了。”
代国长公主“哈”了一声:“这都痊愈了,做什么到现在都没到?别不是又病倒了吧?虽然说东宫有太子妃主持,侧妃除了伺候太子外,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可这三天两头的病,别说给太子延续子嗣了,这不是给东宫添麻烦去的么?”
这话等于笃定崔见怜生不出孩子甚至活不长了--崔贵妃再让着她也不禁露出恼色:“殿下说笑了!见怜要真是身体不好,今年占春馆的上巳宴可是摆在山腰上,清江郡主与南漳郡主亲自带头走上山去的,她又怎么参加得了呢是不是?”
代国长公主嗤笑一声,还想说什么,但眼角瞥见皇太后递来警告的视线--崔贵妃已经把晋国长公主的长女清江郡主抬出来了,代国长公主再追究下去,清江郡主也免不了落个没有用心为太子挑选侧妃的罪名,晋国长公主才维护了没过门的儿媳妇,会不疼自己长女?
皇太后可不想两个女儿又吵起来。
“闻说崔小姐花容月貌,冶丽非常。”不能挑起晋国长公主的怒火,但也不是就不能继续找崔贵妃麻烦了。
代国长公主略作思索,就换了悠闲的语气道,“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念在她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的份上,就再等一等吧!”
她表示偃旗息鼓了,崔贵妃却非但没放松,反而失态的黑了脸!
代国长公主这一手太狠毒了--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什么“难得的美人儿”,这不是赤裸裸的提醒太后,仔细崔见怜成为红颜祸水?
先不说太后对太子夫妇都很满意,哪怕给崔贵妃个面子,把崔见怜指给太子做侧妃,但也绝对不会容许崔见怜仗着姑姑越过太子妃去;就说太后跟显嘉帝都指望太子励精图治,将来做一代明君呢,怎么会容许有人自恃美貌、祸乱东宫!
偏偏,崔见怜迟迟不到,崔贵妃又不知道缘故,这会都不知道该怎么替侄女分说!
“子玉怎么回事?!”崔贵妃又气又恨,暗骂代国长公主之余,也对娘家弟弟十分不满,“见怜不懂事,他怎么能这么没分寸!平时再怎么惯着,都是要做侧妃的人了,怎么能不好好管教!”
好在贵妃正觉得词穷之际,宫人终于再次入内禀告:“崔小姐来了,正在殿外候命!”
崔贵妃长松口气,旋即又捏紧了拳,预备替侄女说话。
但脸色略显苍白的崔见怜进殿后,行过礼,不待代国长公主发难,就请罪道:“臣女来的路上遇见清江郡主跟前的人不慎伤了坐骑,闻说是卓公子染恙,急需太医到场,就将拉车的骏马让与那人,故此来迟,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平安儿?”太后还没说话,晋国长公主已变了脸色,“平安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