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名份上已经不算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儿媳妇了,但宋宜笑对这个曾经的婆婆还是非常尊敬的,这会听说她召见姬紫浮,难免心下担忧:“二伯母这么长时间了都还起不得身,若再听说了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必然又要伤心耗神……大姐跟二嫂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没有拦住姬表哥的?”
铃铛也觉得不公平:“前两日听人讲,陛下才罚了皇后娘娘那会,侯爷入宫觐见,出来之后也去过晋国大长公主府,那时候寿春伯夫人说话可是很不好听,几乎是直接把侯爷撵出府的!说起来侯爷还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亲生骨肉呢!寿春伯夫人尚且如此绝情!这会轮到姬侯爷,寿春伯夫人也好,清江郡主也罢,反倒是让了步!这分明就是故意轻看咱们府!”
宋宜笑没理她这挑拨的话,只道:“派人打听着,但有消息立刻来报!”
本来她是想亲自过去看看的,但想到那边现在肯定都在围着晋国大长公主转,自己去了也未必有机会到大长公主跟前问候,估计还要听一顿“你怎么也来了?快避着点儿,别叫娘看见你想起三弟来,触动伤怀”的话,还不如在家里听消息了。
片刻后,去了前头的简虚白也回来跟她说这件事情:“虽然说陛下以前非常尊敬二伯母,但近来陛下变化很大,还会不会给二伯母面子也不好说,万一二伯母应了姬表哥之求,入宫说情却被驳回,恐怕于二伯母病体越发不利!”
宋宜笑听了这话,知道丈夫也是不赞成姬紫浮去打扰晋国大长公主的,她心里虽然担心聂舞樱,然而眼下也不好说出来——究竟晋国大长公主更重要——便问:“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简虚白叹道,“待会如果二伯母进宫,我也跟去宫里瞧瞧吧!即使陛下最终不允,我在场的话,兴许还能圆个场?”
宋宜笑自不会阻拦,颔首道:“那你去吧,我跟孩子们在家里等你。”
小半日时间后,晋国大长公主那边果然传了消息来,说大长公主决定前往宫中面圣。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众人意料,因为晋国大长公主就算不在乎外甥女襄王妃的性命,对于那位“义女”肃王妃,却是关心万分的。
大长公主要么一直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哪怕她这段时间一直躺在榻上静养,为了女儿,爬也要爬去宫里的。
当然端化帝拒绝这位姑母要求的结果,也在大家预料之内:这可是涉及端化帝帝位是否稳固的大事,皇帝怎么可能妥协?
许是因为跟晋国大长公主关系一直不错的缘故,端化帝没有像对太皇太后那样态度轻慢且无礼,反倒是选择了示弱的方式——
晋国大长公主才被人搀进殿,皇帝就赶紧亲自迎下丹墀去,“姑姑”长,“姑姑”短,狠狠的嘘寒问暖了一把,又嗔掐着时间一块进殿的简虚白:“姑姑有什么吩咐,你们不会代为来说一声?非要劳动姑姑亲自前来,朕瞧姑姑这样子,分明未曾大安!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可也太不体恤了!”
简虚白自是低头认错。
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年初那会,大长公主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望去仍然徐娘半老,颇有风韵,这会却是老态毕现,肌肤虽然还算白皙,却分明的松弛了。
她精神尤其得差,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在空阔的广殿上,若非离得近,都听不清楚:“不关阿虚的事儿,是我自己要来的。”
说了这句话,她就有些吃不消的闭了闭眼。
简虚白看得触目惊心,忙上前搀住她一侧手臂。
端化帝也是连声关切,又要召太医前来为晋国大长公主诊断——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情况,担心太医过来一把脉,劝自己回府静养,皇帝顺水推舟,自己可不就来不及说正事了吗?
所以坚持不允,直截了当道:“我是听说了陛下欲召肃襄二王还朝的事情,特特来的……”
“姑姑要给侄儿做主啊!”也不知道是谁私下指点的端化帝,还是皇帝自行领悟,闻言,皇帝二话不说,竟是直接跪在了晋国大长公主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道,“自从父皇驾崩之后,侄儿于灵前继位以来,不敢说能比父皇之英明神武,却也是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可谁知道……”
皇帝跟终于见到亲人似的,一五一十的把最近自己遭遇的打击,除了崔见怜另有所爱之外,统统诉说了出来,泗涕横流的模样让晋国大长公主眼皮直跳,却也不好打断他,只得虚弱的安慰他:“陛下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好在列祖列宗庇佑,到底……”
晋国大长公主原是强撑着才起了身的,进宫这一番折腾,此刻已经很虚弱了。
如今看出皇帝是想用先声夺人的方式,阻止自己开口,心中既失望,又为聂舞樱担忧,如此心气儿一泄,才说了这么两句话,脑中阵阵晕眩传来,忽然之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这么一倒,简虚白吓得赶紧叫起还在卖力诉说委屈的端化帝:“陛下,二伯母晕过去了!”
端化帝闻言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忙起身命人去传太医来——两人合作将晋国大长公主抬到偏殿的榻上安置了,略懂医术的简虚白伸手替晋国大长公主一把脉,心头就是一沉!
他竭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对投来询问目光的端化帝道:“二伯母病体未愈……应该是进宫途中累着了!”
“紫浮委实不懂事!”端化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代国姑母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朕的嫡亲表弟,即使有些任性的举动,朕也该从轻发落的!但他明知道晋国姑母凤体欠安已有时日,却为区区谣言,如此折腾晋国姑母,委实不孝!”
摆手打断简虚白想要说的话,“召肃襄二王返回帝都,乃是朝廷公议的结果!他一得知消息,就赶去纠缠晋国姑母,这不就是认为,朕与朝堂上下,都欲对肃襄二王不利?!无凭无据,如此猜疑朕与朝堂诸公,是什么用心!”
“但召肃襄二王还都的旨意,刚刚发出去。”简虚白现在心里很乱,他牵挂晋国大长公主的安危,但也不忍姬紫浮这个表哥因此获罪——其实他对聂舞樱这个妹妹也未必不怜惜,然而世事无法尽如人所愿——此刻定了定神,提醒道,“若这会罚了姬表哥的话,恐怕肃襄二王心存疑虑,越发不敢前来帝都了!”
虽然说,即使不惩罚姬紫浮,那二王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此行无忧。
但好歹是一层遮羞布。
“先让太医看看姑姑的情形吧!”端化帝平静的说道,“姑姑是听了紫浮之言,才进宫来的,要如何处置紫浮,自然也要问过姑姑的意思。”
简虚白知道皇帝这么说,亦是在暗示:倘若晋国大长公主能够缓过来,又为姬紫浮求情的话,那么这回皇帝就顺水推舟饶姬紫浮一命,也是还了晋国大长公主一个人情。接下来拒绝在肃襄二王的事情上让步,也有理由了,毕竟他好歹准了晋国大长公主一件事情不是吗?
如果晋国大长公主就此有个好歹的话,那根本不需要皇帝去追究姬紫浮的责任了,晋国大长公主的子女们也不会放过姬紫浮的!
已经出继的简虚白且不论,清江郡主跟寿春伯夫妇,岂肯善罢甘休?
人家为亲娘出头理所当然,这道理讲到哪儿都不怕理亏——肃襄二王难道还能拿这个说皇帝对他们不安好心吗?
片刻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太医,边抹汗边给晋国大长公主进行了诊断,诊断结果自然是很不理想:“大长公主殿下毕竟也有这点岁数了,从年初时候因为简三公子一家的事情伤了神起,就落了病根!之后的静养,又三番两次受打扰!尤其简三公子遇难的准信传来之后……”
太医最后道,“现在还是只能静养,徐徐图之!殿下这会的身子骨是用不了猛药的,还是以温补为主——只是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受刺激了!”
“所以皇帝还要召回肃襄二王么?”接到消息,赶过来看女儿的太皇太后,闻言皱紧了眉,看向端化帝,沉声说道,“肃王妃,是晋国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端化帝没有看自己的祖母,只平静道:“朕当然会照顾表妹的,皇祖母何出此言?”
他说的是表妹,而不是表弟媳,显然只以晋国大长公主之女的身份看聂舞樱,而不是以肃王之妻的身份——这句话太皇太后倒是相信他会守诺,毕竟聂舞樱至今都是“生身父母不详”,背后根本没什么势力,威胁不到端化帝什么,端化帝犯不着拿她怎么样。
但晋国大长公主又怎么忍心看到女儿做寡妇?
只是端化帝却不想跟太皇太后多说什么了,扬声吩咐:“还不快扶太皇太后回铭仁宫安置?不知道太皇太后看到晋国姑姑这样,心里会多么难受么?”
玉果闻之色变,皇帝这话,等于是以后都要把太皇太后软禁在铭仁宫了!
自从干掉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后,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与对待?!
“皇帝,你好自为之罢!”然而太皇太后并没有震怒,只冷冷扫了眼端化帝,又以目光止住简虚白想要出口的求情,淡淡道,“玉果,咱们走!”
太皇太后离开后,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晋国大长公主,简虚白到底没忍住,低声道:“陛下,皇外祖母究竟是长辈……”
“皇祖母一直视你如珠如宝,所以在你眼里,她是慈祥可亲、处处护着你的长辈。”端化帝转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复杂道,“但是阿虚,你要知道,她可不是这样对朕的——所以朕不介意你为她说话,但你也不能要求朕,像你信任她一样,信任与尊敬她!明白么?”
见简虚白闻言之后,分明的沉默下去,端化帝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现在就觉得为难了么?实际上你早晚都是要选的,朕今儿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罢了——阿虚,莫要再让朕失望了!!!”
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