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亲事大大出乎宋宜笑的意料,以至于她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你说谁许了谁?”
“七表小姐许了衡山王府的三公子。”栗玉提醒道,“您忘记了?咱们住含霞小筑那会时,七表小姐还去小住过的。”
宋宜笑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却是不喜反疑,沉吟道:“你去喊巧沁来,我有话问她!”
巧沁前些日子被她派去给赵妈妈帮忙,尤宏案了结之后,又替赵妈妈跑了两天腿。昨天下午才回到国公府,宋宜笑就放了她两天假歇一歇。
这会正在自己屋里休憩,听到召见,赶忙换了衣裙过来:“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坐吧!”宋宜笑摆了摆手,让闲人都退下后,就开门见山的问,“当初娘安排婵表妹到衡山王府小住,是否就有意把她说给陆三公子?”
巧沁闻言就是一怔,踌躇了下,方道:“回奶奶的话,王妃娘娘确实是这么跟韦家说的。”
宋宜笑听出她话里有话,微微蹙眉:“娘是这么跟韦家说的……那么娘真正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王妃娘娘……”到底是旧主,且极有手段,巧沁虽然怕被宋宜笑猜忌,这会明晃晃的讲出韦梦盈的算计,也有些战战兢兢,“王妃娘娘真正的打算,是在太妃寿辰那日,让表小姐引陆三公子与前来道贺的贵客冲突,以借刀杀人,断绝陆三公子的世子之路!”
宋宜笑沉默良久,才问:“那么那天为什么没有动静?”
“因为那位贵客嫌表小姐……姿色不足,被表小姐撞到后,没怎么计较就走了。”巧沁小心翼翼道,“陆三公子虽然随后就被引了过去,却没见到那贵客调戏或欺凌表小姐,自然也就没跟那贵客发生冲突。”
“陆三公子这还真是好人有好报了。”宋宜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太妃寿辰之后,韦婵对寿宴经过避而不谈,以至于赵妈妈以为她在席上受了欺凌--任谁丢了那么大脸,也肯定不想再提一字半句的。
她思索了会,又问,“娘想算计的那位贵客是?”
“是富阳侯世子。”巧沁苦笑,“那位世子自幼就有跋扈轻浮的名声,原本王妃想着,表小姐不当心冲撞了他,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心存不满,他总该发作一番的--谁想那天他只推了表小姐一把,道了句‘本世子也是你这点姿色可以肖想的’,就扬长而去!事后王妃娘娘也极懊恼,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拣个美貌丫鬟栽培栽培。”
宋宜笑冷笑一声,道:“我说衡山王府素来中立,代国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想到去拉拢太妃?合着是在这儿看出了破绽!”
做继媳的都在婆婆寿宴上对原配嫡子下手了,可见内斗之激烈!
正到处替魏王拉拢盟友的代国长公主,能不起心思吗?
“这么看来,娘疏远我,恐怕也是在这里被太妃拿了把柄,不得不如此!”宋宜笑捏了捏眉心,暗忖,“只是太妃既有把柄在手,又有太后支持,怎么还会给陆冠伦定了婵表妹呢?”
衡山王府毕竟是世袭罔替,嫡出公子,且有很大可能成为世子,名门闺秀也尽可以挑选了。而韦婵就算忽略掉家世,论才貌也不算很出挑,太妃即使不因韦梦盈的缘故对她有恶感,按说也瞧不上她的。
要说这其中有韦梦盈帮忙,宋宜笑却不太相信:“娘能有今日,自己的才貌、心计自然都是上上之选。但背后也少不了外祖母与舅母们的指点帮扶!而外祖母跟舅母她们尽心尽力帮娘,无非是因为韦家门楣低,好容易娘争气,自然要鼎立相助!若婵表妹也嫁入高门,岂能不分薄了娘从娘家得到的支持?”
尤其陆冠伦跟韦梦盈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分歧,按韦梦盈的为人,那就更加不可能把侄女嫁给他了--这不是把韦家大房推到自己对立面上去吗?就是韦梦盈的亲娘曹老夫人,在孙女做世子妇与外孙做世子上,恐怕也会选前者!
毕竟陆冠云才四岁,就算现在瞧着健壮可爱,这年头夭折、殇逝的小孩子多了去了,谁能保证他一定可以活到长大?即使长大了,在太后明确反对的情况下,坐上世子位的指望又有多少?
倒是孙女已经可以出阁,过门之后运气好的话,一两年就可以生儿育女以巩固地位,这可是摆在眼前的好处!
宋宜笑想到此处心头不禁一寒:“难道说,婵表妹她与太妃……?”
韦梦盈既然不会帮侄女铺这个路,正常情况下衡山王太妃也不会接受继媳的亲侄女做孙媳妇……最可能促成这件婚事的,恐怕是韦婵联合太妃摆了亲姑姑一道,换取了自己的前途!
“若真如此,衡山王府往后,可是有的热闹了!”宋宜笑长叹一声,对巧沁道:“过两天韦家摆宴,咱们一道去看看吧!”
韦家究竟门楣不高,即使连续攀上王府,设席这日的贺客,地位也是普遍平平。
宋宜笑的诰封虽然至今没下来,可丈夫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一到就被请到内堂,由曹老夫人亲自接待。
“好孩子,你可来了!”曹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手,嘘寒问暖,“我原想着你出阁也没多久,怕你家里事情多,抽不出空来呢!这会瞧见你,可算是放了心!”
又问她出阁之后过得如何,长辈、丈夫、下人相处云云。
宋宜笑一一答了,自然都是千好万好,处处顺心遂意,又代简虚白赔罪:“夫君在兵部任职,兵部的尚书因其母沉疴,这两日颇为急躁,是以夫君脱不开身来贺,还望外祖母与诸位舅舅、舅母莫要见怪!”
曹老夫人等人虽然失望,但令狐德音即将丁忧的消息这会也已不是秘密,倒也都能理解。
“媳妇早说娘您有什么好操心的?”韦家大奶奶穆氏在下首笑着说道,“这帝都上下谁不知道笑笑的福泽,简公爷可是视她如珠如宝,难不成还会委屈了她吗?”
其他舅母、宾客也是纷纷附和。
宋宜笑轻车熟路的敷衍了这些调笑,扫了一眼四周,见韦婵不在,就笑问:“婵表妹呢?原是来贺她的,她怎么躲起来了?”
“要躲也不可能躲着表姐您啊!”谁知话音才落,韦婵就从门里走了进来,笑吟吟的接话道,“我方才好好的站在祖母跟前呢,小侄子才吃了饴糖的手就扯住了裙摆,偏当时束着月白底绣曼荼罗的留仙裙,登时就留了两个手印,只好回去换一身了。不想表姐恰好过来,却是怠慢!”
“表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这一身我瞧着都不大敢认了!”宋宜笑微笑道,“这俏丽模样,我要是公子啊,路上见着了,非拉着不让你走不可!”
她这话半真半假--韦婵的姿色搁那儿,真说打扮打扮就成了天仙也不可能,不过比起在衡山王府小住那些日子,今日的韦婵确实有一种扬眉吐气后的光芒四射感。
“瞧不出来表姐若是男子,竟是个登徒子?”韦婵打趣了一句,又跟堂上其他人寒暄了会,见没什么有份量的客人,就对曹老夫人道,“祖母,还有会才开席,我带表姐去我屋里坐坐?”
曹老夫人巴不得孙女外孙女能亲近点,自无不应:“知道你们表姐妹要好,去吧去吧!”
表姐妹两个一块到了韦婵住的地方,这是韦家大房靠东南角上的一座绣楼,韦家这一代的女孩儿都住这里。不过韦婵是最小的女儿,上头姐姐全部嫁出去了,这会也就她一个人住。
“我这儿可没多少好东西,表姐将就些吧!”进楼后,韦婵命人沏上茶水,笑着道,“这百果糕倒是连姑姑都赞不绝口的,表姐您尝尝看!”
宋宜笑依言吃了一块,道:“甜而不腻,确实好手艺!”
她猜想韦婵拉自己过来应该有什么话要单独说,所以百果糕虽然确实味道很好,尝了一块也就住了手。
果然韦婵见状,使个眼色叫左右都退下,宋宜笑也让巧沁等人出去--清场后,韦婵就移到宋宜笑身边,拉着她的手,泪光闪闪道:“表姐,您可一定要帮我!”
“你这是怎么了?”宋宜笑心里大致猜到几分,面上却惊讶道,“好好的你哭什么?有什么难处你倒是说呀,咱们是嫡亲表姐妹,能帮的我怎么会推辞?”
韦婵抽出袖子里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收敛了下情绪,才道:“我原是没脸求表姐的,可事到如今,我又没那份气魄去寻死,也只能厚着脸皮跟您开口了!”
宋宜笑责备道:“好日子里你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凭什么难处,你上有长辈中有兄弟姐妹,底下还有侄子侄女,这么多人群策群力,怎么都有法子解决的!”
这话说的好听,却是在暗示自己不过是韦婵众多亲戚里的一个,真是棘手的难处,可别指望太大。
“但这事儿恐怕就表姐帮得上我!”韦婵听了出来,顿时眼泪滚滚而下,凄凄楚楚道,“陆三公子瞧我不上,坚持想要退亲!您说这事要真成了,却叫我脸往哪儿搁?又叫我往后怎么办?我除了寻死,还能有第二条路吗?”
宋宜笑:“……”
她只道韦婵摆了韦梦盈一道,怕过门之后被亲姑姑仗着婆婆的身份往死里整,所以才想寻自己这表姐从中斡旋呢!
谁知道问题却出在了陆冠伦身上!
“我虽然跟陆三公子见面次数不多,但素知他为人正派,你们的亲事都过了明路了,他怎么可能这样坑你?”宋宜笑深吸口气,冷静的问,“别说做表姐的说话不好听,不过你既然要我帮你,总得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惹得他这样不给你留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