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儿,有你,真好。”
百里尧目光灼灼,没头没脑的突然一句。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沈倾歌终是有些不自然,轻哼一声撇过头道:“我说过你要娶我就要做好娶我的准备,那些个烂桃花还是你自己去修剪,若非那永和公主有用,我才懒得理会!”
百里尧睫毛一闪,一丝冷寒之气凝结在眼底,他懒懒的靠在枕垫上轻问一句:“你见过‘惊鸿先生’了?”
怎么?他不知道?
沈倾歌疑惑的望向百里尧,清晰的看到他眼底的恼怒之色,心下怪异。
“夭儿——”
百里尧突然坐直了,两只手握住了沈倾歌的双手放在自己腿面上,沈倾歌想要抽回来他却握得越紧,二人这么一扯一动的差点就碰到额头了。
“百里尧,你抽什么疯?”
男女力量悬殊,沈倾歌羞愤的怒嗔。
百里尧盯着沈倾歌的眼睛,表情柔和,恳求的语气缓缓道:“夭儿,朝政之事是深不见底的漩涡,我不想你沾染,你只要顶着寿王妃的身份恣意生活,照顾你想照顾的人,过你想过的生活。其余的事,交由我来做!”
这下沈倾歌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偏着头探究着百里尧,他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连累他,还是怕……
“对付梅家你帮了我,所以我会帮你灭了地宫!想要灭地宫,就要从百里玄羿身上下手,所以,你尽管放心,我沈倾歌绝不会插手你天晟国事!”
说完这些,沈倾歌狠狠甩开百里尧的手,背过身子坐着,胸口有些起伏,心中隐隐闷气,却不知这郁气从何而来,她索性撩开帘子,望着冬夜里热闹熙攘的京街。
百里尧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当时让夭儿帮自己灭地宫无非是‘坑蒙拐骗’中的一项而已,他怎么舍得他的夭儿冒险与地宫之人周旋,幕后人早已浮现水面,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就由他来做好了。
今晚的天晟京街灯火摇曳,有官府出面扎了戏台,请最有名的乐坊开演,百姓们一波一波拥挤而来。偶尔升起几簇烟火,渲染了半边天。
天晟的京街,繁华的令人眼花缭乱,沈倾歌望着喜气洋洋的人们,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蓦然,她心中一惊,连忙搜寻人群中那个冷傲的背影,可是哪里还有什么影像。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这个时辰他们早已出了京畿,又怎会出现在天晟?
红色的戏台上,男子一身黑色铠甲,女子一身烟罗衣,轻轻吟哦: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
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
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
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
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
江南晚来客, 红绳结发梢。
原本是马车走过高台侧边的路上,沈倾歌听到有些意动,要赶车的天一停车,她带上风帽,走出车厢站在车板上看向戏台。
戏台上的男子身材伟岸,黑色的铠甲尽显英姿,他轻抚女子的面颊柔情蜜语,声音却浑厚有力:
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
争得天下一袭之地,聘之于卿。
战乱无自保,唯有执枪血战八方。
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
盼携手终老, 愿与子同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沈倾歌皱眉,这首《十里红妆》她自然娴熟,后面几句明显是被改动过。尤其是‘争得天下一袭之地,聘之于卿’这句可是内有乾坤,大有一副逐鹿天下下聘于斯人的豪壮气势。这样的身姿,这样霸气的语气,让她想起那个人,他曾应允自己携手并肩天下。
沈倾歌微微失神,突然高台上红菱燃烧,人们惊呼喊叫,整个戏台被滚滚浓烟吞噬。
怎会突然起火?突然,沈倾歌啪的掀开轿帘钻进去,却见百里尧面色苍白斜倚在榻上,握紧的双拳骨节泛白。
天一怕混乱的人群冲撞了马车,立刻扬鞭赶车。耳边逐渐的安静下来,沈倾歌依旧目光冷冷瞪着百里尧,而他目光晦涩,静静地对视。
“为什么?”
良久,沈倾歌开口。
“他们,该死!”
“他们不过是演戏的,何罪之有得你诛杀?”
百里尧薄唇轻掀,挂着一丝自嘲的讥讽,薄凉的说:“因为是那个人,夭儿心软了?一个小生,能有高深的内力?呵,想必夭儿已经识出那人了,所以担心被烧死?放心吧,他若死了,哪里还能争夺天下?”
他是慕容景铄?
怎么可能?
沈倾歌只是觉得那人身姿有些像,但想着是当时的扮相也未多想。
慕容景铄——
此时,沈倾歌心里没有多少感动,只是感觉到丝丝冷气浸入。
慕容景铄,居然在大婚当日天晟的眼皮底下演这样一出戏,他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痴情,疑惑是冷心冷情呢?再娶一个女子回家的时刻对着另一个女子表白,呵——到底是男人,还真是江山美人两不相忘啊!沈倾歌沉默的坐在侧板上,心底某些珍藏的东西悄悄流逝。
天一手指捻着那份‘灼华郡主’轻启的信笺,听着二人冷漠的对话,思虑再三还是禀告后送进了车厢。
那龙飞凤舞霸气横生的几个字再熟悉不过了,沈倾歌当着百里尧的面拆开了。
‘丫头,不管你是灼华郡主还是寿王妃,总有一日我会来接你。今日的分别,是为了我们更美好的未来。后面还附了两句诗:杏花雨村共携手,无香丛里亲芳泽。君心不变待来日,倾心一片绝不负!’
沈倾歌看着脸色发沉,如果现在她还没明白过来,枉活两世了。
这诗说的好像是自己早已于他情定今生,并付诸痴心一片。
回头,沈倾歌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目光幽沉冷萧的百里尧,心下几分软。她知道百里尧但凡用一次玄力,对身体都会有创伤,遂将信笺铺陈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盯着他沉声道:“为了几句台词用玄力火烧戏台,若看了这情意绵绵的私信,岂不是要将整个天晟都烧了!”
百里尧许是没想到沈倾歌这般语气说这种话,对上她幽冷的眼眸,有些讪讪的撇过脸,原本是硬气的不去看信笺,但终抵不过心底那份担忧,极快的瞥了一眼,在触到‘亲芳泽’三个字上,眸光一寒。
“怎么,还不去烧天晟?”
沈倾歌板着脸冷哼道。
百里尧此时却换了另一幅面孔,眼巴巴的望着沈倾歌,扯了扯她的袖子,哀怨的语气道:“夭儿,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只是惶恐,害怕,怕这是一场臆想的梦幻。”
变回孩子气的百里尧,配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沈倾歌也怒不起来,叹了口气搭上脉轻声道:“你若真是怕我离开,好好养病别再废了自己的身体。”
“夭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百里尧说着直接躺下来,将头搁在沈倾歌腿上,闭上精绝的双眸,露出略带稚气的睡容。
沈倾歌面对死皮赖脸的百里尧很是无语,对他最好的不该是他的太子皇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