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歌心中叹息一声,君墨尘让她真正见识了历练和蜕变的力量。
金陵城那个文雅和煦,正是少年慕艾的君墨尘已经不见了。如今的君墨尘沉稳、睿智,有着让人敬畏的气场。
“子衿,那天,谢谢你!”
君墨尘抬眼望着沈倾歌,心中悲怆。
这是一声疏离,而又温暖的称呼。
他与沈倾歌没有了夫妻之缘,却换来了朋友之义。
而这一切,都是他那个留着君家自私、势力血液的姑姑造成的。
一枚黄玉送到他的面前。
君墨尘目光一滞,胸腔中那抹淤塞感越发浓烈,他露出温润的笑推了过去:“沈兄弟相赠之情子衿没齿难忘,这块玉佩请沈兄弟留着,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子衿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木棉花下,璞玉般的少年目光炯炯,双手捧到自己面前。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沈三就是沈倾歌。
不知怎么了,沈倾歌忽然想起一句话:有幸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你!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忽然感到惭愧。
活了两世,她的手中还是沾满了血腥之气。她从来不是一个贤惠的女子。何德何能,能得君墨尘至纯的情谊。
她突然拉开裘衣的带子,露出白皙的脖颈,君墨尘连忙撇开了眼睛。
沈倾歌伸手解下佩戴的一颗玉珠子,晶莹透亮,看不出材质,又褪下手腕上的一串沉香木的手链,送到君墨尘面前,软声道:“这珠子是‘百毒圣医’特制的避毒珠,沉香木又有着醒神的功能。日后你身在其位谋其事,免不了得罪一些人。”
“避毒珠太珍贵了,你留着吧。手链我收了。”
君墨尘拿过沉香木的手链,轻轻摩挲着,他知道沈倾歌有畏寒之症,或许是跟了她的体质,沉香木有着玉石般冰凉的触感。
“子衿,你不用客气。我跟我大哥再要一颗就好了。对了,以后,我堂哥沈倾华还请你多提点。他是个谨慎却爽直的人,有时候怕不懂的转圜。”
沈倾歌轻声说着,语气带了丝别离的惆怅。
“三小姐,是要离开北辕?”
沈倾歌也不隐瞒,点点头,恬然一笑,幽幽道:“总是要离开的。”
君墨尘沉默了片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便告辞沈倾歌,说自己想要走一走。
沈倾歌点头,将避毒珠放进他手中。
冰凉的手触到君墨尘的手,让他几乎惊慌的收回手,亦如上次般的懵懂小心。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沈倾歌的面颊有了湿意。
再相见,不知是敌是友——
沈倾歌歪着身子,拿起月牙玉佩发了会儿呆。
这时魔风的声音在沈倾歌耳边响起。
什么!
沈倾歌倏然坐起身,目光划过一丝狠戾,语气冰冷:“杀。”
魔风没有应声,只有空气微微波动。
赵叶跺着脚一蹦一跳的走过来时,鼻子嗅了嗅,又警觉的听了半宿,喃喃道:“奇怪,明明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内力,怎么转眼又没了。”
“咦,我表哥呢?”
“他先回去了。我们也回吧。”
赵叶‘哦’了声,拉好帽子赶着马车走了。
“倾歌,看在本郡主大冷天儿给你当车夫的份儿,可不可以问件事。”
“想问什么?”
赵叶熟练的赶着马车,回头问道:“那个,你喜欢过我表哥吗?”
“你觉得呢?”
沈倾歌淡淡问道。
赵叶想了想耸耸肩说:“其实也不用问。肯定不是那种喜欢,否则以你的本事,还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
以我的本事,能嫁得了自己喜欢的人么?
沈倾歌自言自语一句,随即苦笑。
之前,她也是这样以为。
回到顾府,魔风也回来了。
“还是那晚的死士?奇怪,若是梅凌峰的人,应该不会冲着百里玄霁来……对了,你现身了?”
“是。”
“既然如此,你挑两个修为高的隐卫留给君墨尘。让他们从此就跟着君墨尘。以顾璃的身份送去吧。”
魔风面上闪过一抹诧异,很快离开。
“姐姐——”
沈倾歌回头,看到青雀向她疾步走来。
青雀!
沈倾歌惊喜的笑了,待他蹭到自己怀中,手指戳了一下娇嗔道:“你还知道回来!”
青雀环着沈倾歌的腰笑道:“姐姐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担当么?他被我失手刺伤,我便信守承诺教他练剑,两不相欠。”
沈倾歌觉得青雀说起沈倾涟的时候有些不同了,但她也看不出具体哪儿不同了,或许是没有那么讨厌沈倾涟了。原本,那孩子不同他的母亲和姐姐,是个讨喜的孩子。
“是么?怎么我觉得你更想确定某些事?”
被沈倾歌一语道破,青雀尴尬的扰扰头,泄气的说:“怪不得这么多天姐姐都不闻不问。”
被青雀皱着的小脸逗笑了,沈倾歌笑道:“说吧,发现什么了?”
青雀扬起恢复了正经的小脸回答说:“今日他告诉我,说当时他明明是可以避开的,可是感觉到似乎有人狠狠推了一把似得。”
“这么说,洪玉背后果真有高手?”
“为什么不是那个恶妇。姐姐不是说她有武功么?”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那个洪玉,宁愿为了沈倾涟去死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儿子。”
是么?
青雀转过脸,小脸上写满了失落。
看到青雀的神情,沈倾歌暗责自己说话不小心。
根据青雀的年龄,沈倾歌已经能肯定他的母妃就是炎皇心心念念的那个芷兰宫里的兰妃。他让天五查过,兰妃是产后恶露不净死的,听说她的儿子也是三天后夭折的,为此还贬杀了太医院的人。
炎皇当时一怒之下杀了芷兰宫所有的人。
据七星阁暗查,兰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让人用死婴换了自己的儿子,托了信任的御医带出去。因为当朝皇后无子,她便容不得任何一个妃子生下儿子。炎皇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儿子!
也许害兰妃的时候,她是想留下这个儿子过继,可惜被兰妃送走。所以才会有了后面的追杀吧!
“青雀,想知道你的生世么?”
沈倾歌搂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
青雀扬着脑袋,不确定的问:“姐姐知道青雀的生世?”
沈倾歌点点头。
“我,我的父母还在吗?”
沈倾歌轻轻一叹,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的母亲生下你不久病逝了。”
青雀垂下头,肩膀轻轻颤着,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们都没有母亲,所以上天怜悯,让青雀做了姐姐的弟弟,是不是?”
是。
沈倾歌怜爱的搂紧了青雀。
青雀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他又怎会联想不到之前的穷苦生活。他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可是,这不怪炎皇。
如果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活着,还是自己最心爱女人生的,该是如何欣喜!
沈倾歌轻轻冷哼一声。
明明知道皇后的手段,优柔寡断思前想后又被太后左右不敢废后,就连最爱的女人被害死,只能拿下人们出气,算什么好男人!
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活在女人的算计中!
沈倾歌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兰妃的位置。她心中愈发的对慕容景铄失望。
青雀走后,沈倾歌倦怠的躺在贵妃榻上,盯着火红的木炭怔怔出神。
小桃走进来望着有些憔悴的小姐,心中疼惜。自那天世子走后,小姐似乎有了心事,晚饭也没好好吃。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小姐会几天的时间憔悴下去。
沈倾歌叹了口气走出去,顺便带上门,刚走到院子里,墙角立刻闪出一个人影吓了她一跳。
“嘘,是我。”
阿延捂住小桃的嘴,生怕她惊吓出声。
小桃左右看了眼,怒斥道:“你怎么进来了?”
这顾府的隐卫可都是小王爷的人,他们可不认得阿延。
“你在关心我?”
阿延露齿笑了。
小桃羞恼的踩了阿延一脚,作状离开。
“小桃。”阿延拉住小桃的胳膊,声音有些哀伤的说:“我要回去了。”
小桃一怔,轻轻哦了声,二人沉默着。
“你们什么时候走?”
小桃问道。
“今晚。”
今晚?
小桃眨了眨眼,问了句:“世子,也要回去么?”
阿延点点头。
“他都不来和小姐道别么?”
阿延语塞。
世子自那天回来一整天绷着脸,昨夜见了天晟太子后,更是阴沉着一语不发。他也是两个时辰前得知要回去了,也知道这一去,恐怕很难再见到小桃。所以,明明违反了规矩,还是偷偷来了。
“小桃,跟我走吧。”
阿延说着握住了小桃的手。
啊——
小桃吃惊的望着阿延,惊慌的摇摇头,猛地抽回了手,泪流满面,深吸了口气,背对着阿延说:“你走吧,我这一生,不会背叛小姐,也不会离开小姐。”
“就算我让世子向你家小姐求娶,你也不会离开么?”
小桃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是。阿延哥,这是我们的宿命。你走吧!”
这时,一个身影慢慢走出转角,沉静的望着二人。
“小,小姐!”
小桃连忙擦干了泪,垂着头。
“属下拜见郡主!”
阿延连忙行礼。
当沈倾歌望着阿延时,他忽然明白,是她故意让人放他进来的。
“慕容景铄在哪里?”
沈倾歌的声音冷若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