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星稀月朗。
落月轩的屋顶上,沈倾歌和赵叶躺着说话。
赵叶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的怎么也不像是王府里出来的小姐。
“叶姐姐,既然你喜欢我表哥,偷偷求着皇上下道圣旨赐婚不就得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
赵叶听了望着天空,目光充满憧憬,就连语气也如梦似幻的轻柔:“我可不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婚姻。我喜欢他,就要站在和他相同的高度,能与他携手面对人生所有的大风大浪。在外,他是叱咤战场的将军,我是他得力的助将兼军师;在家,他是一个会闹脾气的男人,我是贤惠可爱的小妻子!”
沈倾歌的目光淡淡的飘到浩渺无际的夜空,她不知道这天外是否还有天,但她的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的女人有着和男人一样的地位,有着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做着和男人一样的事。
前世她破解了‘禁书’,才知道昭阳大帝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也知道了女人可以和男人并肩而立,接受世人的膜拜。所以,她心狠手辣,卖弄心机,为了他的大位,为了有资格和他并肩而立,她甚至牺牲了亲情。
不同的世界,一样的心事,只是她没有赵叶幸运。
“所以,你女扮男装进入梧桐学院学习,为的就是有资格站在表哥身边?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也要陪在他身边?”
明知是这样,沈倾歌还是问了出来。
赵叶点点头随即沮丧的说道:“可惜我今年的策论还是没有通过。诶,倾歌,你说是不是我爹和寒溪先生通了气故意的?”
“你写的是什么?”
“自然是行军打仗的建议呗!我建议加强远征军,提高军饷,让所有将士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这样他们才可以毫不犹豫的在战场拼命。然后不管军工,但凡服役三年以上者统统提拔……”
沈倾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赵叶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建议感情用事。何况,行军打仗的建议需要你实践中摸索。说白了,你这是‘纸上谈兵’。”
赵叶被沈倾歌呛得一阵羞恼,恨恨道:“我这建议总比李森那个榆木疙瘩的强很多,可是他的却通过了!”
“你怎么知道?”
沈倾歌坐起来盯着赵叶问。
策论不都是隐秘的吗?
尤其是被寒溪先生批注了策论会被密封在一个个竹筒里有护院们护送进京。
“你居然偷看?”
赵叶扁扁嘴道:“我哪里是偷看了,只是他突然肚子不舒服,托我一起交上去,我就是小小的好奇了一眼。”
“既然他的没有你的强,说来听听。”
“他是针对驻军。大概就是‘说驻军将士应该开垦土地自给自足,一来可锻炼体魄,二来可节约国库存银。还说每个男子包括王公贵族,及笄后必须参军服役三年,方可入仕或者做生意。而且还要权贵人家参加耕地劳作,以便使他们得知粮食的可贵。’你说,他怎么就恨上权贵了。据我所知李森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之后,不至于穷困潦倒的恨上富贵人家啊!”
赵叶说完半天见沈倾歌不吭声,转过头却见她眼睛发直,神色僵硬似中了邪似地。
“倾歌,倾歌!”
啊?
沈倾歌猛然回过神,却是一身的冷汗。
她适才听着赵叶所讲,眼前竟是一副繁荣景象。
她似乎看到军中士气高涨,每一个驻军将士们英姿勃勃,脸上挂着丰收后的喜悦;京城里再也不见整天流连于烟花巷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经过三年的磨炼一个个精神奕奕,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能立刻组成一支强悍的军队……
李森,乃国之根本的大才也!
当年昭帝征战时也曾有过举国上下无不从军的局面,只是新君宠用天师,没有继续施行下去。
沈倾歌对着赵叶打了个哈欠道:“刚刚瞌睡的迷糊了。叶姐姐,咱们早点休息吧,明日再重新研究到底是你的策论好还是李森的好。”
赵叶气的眼睛一瞪:“感情我说的口干舌燥,你压根儿没听进去!”
沈倾歌目光促狭的笑道:“是呀,如今我一见到叶姐姐,就会想到天五的师兄冯公子。”
提到冯岩,赵叶立刻脸色涨红,拍拍手站起来道:“你一说困了我也想要睡觉了。我走了,你自己下去哦!”
然后,赵叶消失在夜空中,丢下沈倾歌一人坐在屋顶。
此番三百余学生中共通过了二十六卷策论。
沈倾歌沏了茶送到寒溪先生书房。
门外没有一个人守着,但沈倾歌知道暗中有不下十双眼睛盯着,尤其是侍奉寒溪先生的侍从。天五说他也是个练家子。
听到沈倾歌的声音,寒溪先生让她进去。
寒溪先生坐在桌案前,而近侍千里在一旁将批注了的软册放进竹筒,漆蜡密封。
沈倾歌一边给寒溪先生沏了人参茶,一边问道:“听说只有二十六卷策论通过,先生是不是很失望?”
寒溪先生接过茶喝了一口,微微叹口气道:“还好,比去年多出六卷。这些学生,到底差了些实践,一个个都是纸上谈兵大而化之。”
沈倾歌走过去垂着寒溪先生的肩膀附和道:“是呀,他们每天学着课本上死搬硬套,又怎会写出真正有用的策论呢?譬如说我罢,世人都知我沈倾歌是寒溪先生的闭门弟子,却不知其实就是只井底之蛙,就连我北辕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日后若被人问及北辕的名山古川,民俗民风,只能装哑巴丢先生的脸了!”
“哈哈哈哈!”
寒溪先生突然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你大半夜的来表孝心,原来是为了自个儿!”
沈倾歌嘿嘿笑了连声推搡着寒溪先生撒娇道:“就算倾歌一介女流不入官场,但总得要嫁人吧!难道先生要眼睁睁看着如此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可爱温良的学生变成一个深闺怨妇么?”
寒溪先生止了笑,认真问道:“游历是件苦差事,你当真能吃得苦?”
沈倾歌也收住了笑,对着寒溪先生跪拜,声音铿锵:“请先生只当沈倾歌是您的闭门弟子,不分性别。”
寒溪先生注视着沈倾歌,捋着胡子,半响答应了。
“老夫也老了,再不出去真没有力气游历了。你收拾一番,我们即日出发。”
沈倾歌立刻开心的跳起来。
“先生,我也帮着做些事。”
未等寒溪先生应声便撩起袖子走到千里跟前儿拿起一本册子学着他的样儿装进竹筒。
千里看了一眼寒溪先生,见先生点点头。
最后一份,寒溪下生看得极认真,写的批注也很多。
沈倾歌凑了过去,果然是李森的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