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被你父亲救回来后,也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我在褚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的声音极淡极柔,透着浅浅的伤感。
褚七月看她时,不到四十的女人已生老相,眼角鱼尾纹极为明显,从她大方的五官能看出,年轻时,她不丑。
“褚家也有钱,对于女人也是视如草芥,大夫人和二夫人娘家背景雄厚,不是我这个孤弱无亲的女人能得罪得起的,也害惨了你。”
风飘羽说着泪水成串流下。
“娘。”
褚七月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听到这个称呼,风飘羽的眼神亮了起来,继续叮嘱:“在夫家记得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褚七月未答,房外响起褚庄主的咳嗽声,她注意到风飘羽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不安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娘,你放心吧,女儿自有分寸,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褚七月想是褚庄主在催了,急忙安抚她的心。
风飘羽胡乱地拿袖子擦眼泪,胡乱说道:“被老爷看到,待会儿又要骂我了。七儿,我听说这肖公子无妻无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万事小心,若是委屈了,娘怕也帮不上你什么。”
说到后面一句,鼻头一酸,险些又要掉泪了。
褚七月又听到了褚庄主的咳声,生怕风飘羽会被责训,快速保证了几句后,打开了房门。
褚庄主朝风飘羽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才看向褚七月:“七月,爹爹也有话要同你说。”
风飘羽急忙说道:“七小姐好好与父亲聊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朝褚庄主作了一揖后,急步迈下长廊,跑进无边的黑暗,冲入那细细密密的雨帘。
“呀,伞!”
褚七月见她淋雨而去,急得大叫,可风飘羽却去得远了。
她看了眼靠在柱旁的紫骨伞,那是父亲的,自然是不能送去,正要追出去将风飘羽留下,手腕却被褚庄主抓住。
“都跑远了,到哪去找?”
此时杏儿跑出偏房,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喊道:“小姐,我找伞给姨娘送去!”说着一阵翻箱倒柜。
这该死的天气,好久都没有下雨了,这场甘霖来得晚来得急,伞还没有寻出来,箱子好久没有整理,也不知将伞丢哪去了。
好不容易翻找出来,杏儿奔出房间,穿过长廊,正要追去,被褚庄主一把拦住。
“三姨娘都回到院子了,还送什么送?”
满含不耐的声音听得褚七月心里一阵凉寒。
适才,他怎么提也不提将自己的伞送给娘呢?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淋雨而去,真真是无情寡义!
她开始后悔刚才没有拿褚庄主的伞追去,可悔恨之心,远不及悲哀来得深重。对着褚庄主,脸色不禁便冷硬起来。
“有什么话要说?”
她丝毫没有让褚庄主进房坐下,两人好好聊聊的意思。
褚庄主极快地皱了下眉头,没表示什么,淡淡问道:“任务的事准备怎么办?”
任务?
褚七月的心微微一沉,却无法从褚庄主平静的脸色上捕捉到其它的神情。
“既已出嫁,便不再是褚家人。”
简洁的答案,褚七月坚定地吐了出来。
莫非,父亲还想继续剥削她,算计她不成么?
炽焰般的怒火在心间涌起,她握紧了拳头,努力遏制着。
褚庄主的薄唇牵起一抹极弱的弧度,却是皮笑肉不笑。
“这个任务,除了你,没人能办好。”
褚七月昂然抬头,极力克制下,声音仍有些激动:“大姐才能在我之上,若说这最好的人选,非她莫属,怎么也轮不到七月的头上来!”
褚庄主脸色一冷,似乎是听到她提褚绿荷的缘故。
“再过段时间,她就是程知府家的儿媳妇了,若是为这事出了岔子,谁担得起责任?”
褚七月的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她嫁人,我就不是嫁人了吗?她在程府,下手最方便,爹爹舍不得女儿,就不要说这样蹩脚的借口!”
褚庄主被她一席话说得脸色极其难看:“褚七月,别以为你嫁了肖桐就不把我这个当爹爹的放在眼里了!你听话,你娘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不明白吗?”
“果然。”
褚七月盯了他一眼,撇开眼神,森然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挂心的。”
褚庄主见谈话不欢而散,也没再多说什么,撑开伞,冲进了雨幕。
褚七月回了房,从床下翻出苏少堂的宝藏图,微微发怔。
这图,不给褚庄主会坏事;给了他,只怕招来的非祸即死。
宝藏图,天下绝密,经她之手,这个没有半点亲情的父亲能信得过她吗?
罢了,不想了,明天再问问肖桐的意思吧。
自己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与曾做过南川国一国丞相的肖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想到这,她的唇角不由扬起甜津津的笑来,心头溢满了幸福。有这样一位夫君在,她还惧怕什么?
褚七月沐浴一番,杏儿怕她着凉,给她添了一床新被,她便美美地爬上床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鸡还没叫呢,就被几个老嬷嬷直接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七小姐,要给你梳妆打扮了,赶紧的!”
褚七月揉了揉眼,身子已坐到了菱花镜前,透过朦胧的镜面,看到身后的杏儿也是一脸茫然。
这小丫头也是头一回送人上轿,昨晚住在偏院的嬷嬷交代过她要早早唤小姐起来,所以一早就带人进来了。
“快去打水!”
一个嬷嬷催促道。
杏儿醒悟过来,接过铜盆飞奔了出去。
不一会儿,四个嬷嬷就分工井然地工作起来。
一个给她揩脸,一个给她挽发,一个在旁调脂配粉,一个默默地审视着,适当地提些意见。
褚七月看着五花八门的饰品,以及那敞开木盖的箱底,一件五光十色的大红嫁衣,耀目的光芒闪烁着高贵与优雅。
她不禁乍舌:“这婚纱哪来的?”
嬷嬷们忽略了“婚纱”二字的不妥,笑着答道:“这嫁衣是新郎官找人缝制的,祁夏城最好的成衣店,最好的巧娘,做出来的效果果然不一样。”
“老身送过这么多嫁,除了当年摄政王妃的两套嫁衣,还没看过这么好的。”
另一个嬷嬷快嘴道。
“够了,还胡说?”另一个嬷嬷急忙瞪了她一眼。
那说话的嬷嬷才后知后觉,发现又说漏嘴了。
“两套嫁衣?”
褚七月心中顿时明了。
她听人说过现今的南川国皇后嫁过两次,第一次是楚家的四王爷,被拒婚了,后来嫁得却更好,倒是那位羞辱过她的四王爷,现在被软禁了起来。
个中具体,她也不太清楚,但也知道,现在人们都忌讳南川王的铁腕,不敢提这事的。
依稀记得之前在冰城时,曾遥遥见过这位皇后一面,因盗了玉,心虚之下,不敢久留。
但她心中一直有所怀疑,这位南川国的皇后,她到底是怎么建的火锅城?莫非也是穿越来的?
肖桐只知道吹他和南川国皇上关系如何如何铁,小时候在一起做过多少糗事,可她一问到皇后时,他就避而不谈。
哼,这还不是吹牛吗?怕是根本对人家后来的生活不了解不熟悉吧!
想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你们也是祁夏过来的?”
口音不对劲。
一个嬷嬷点头:“肖公子早就请了我们过来了,说起来,他出手真大方。”
褚七月哑然失笑,她的肖桐啊,真是给了她一个莫大的惊喜!只是不知是惊多些还是喜多些。
居然早早地就安排好了,只把她一个人瞒在鼓里!
想到这些天他与自己在这褚家山庄的偏院里过着混吃混喝的日子,嬉皮笑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所有事的走向都在他的一手掌握之下,褚七月便直磨牙,以后的家一定要她来当!
初晨,薄弱的阳光透过细密的枝叶层层洒进院内,褚七月站起身,任由嬷嬷给她披上大红喜袍,小心翼翼地系上排扣,束起腰带。
菱花镜前,她头戴宝石步摇,鬓插五色珠钗,喜袍袅袅娉娉垂坠于地,以水晶玛瑙错缀而成,一条宽幅的云绸腰带镶金错玉,绵延数米。
她那张清秀的脸本经过嬷嬷精致细心的上妆后,刹那间光鲜得令人不敢直视。
几个嬷嬷满意地看着她,眸光中露出几分畏惧来。
不管这个女子住的院子有多偏僻多破落,可从今后,她便鲤鱼跳龙门,成为四国首富肖桐的正室夫人了!
这可不是她们能得罪得起的,当即言笑晏晏地说着奉承话,出门打探吉时消息。
辰时一刻,褚七月的偏院内站满了人。
大族长为首,亲自来送嫁,庄里其他人敢不来么?
红艳艳的盖头下,褚七月冷笑,若不是肖桐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自己出嫁,他们会来吗?
褚绿荷阴沉着脸,与褚根娣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褚七月的婚纱,又艳羡又忌恨,快要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辰时三刻,准时出门。
褚七月在院外就坐上了轿子,直接送到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