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静不只是简单地对斋醮仪范进行排列,他自觉地意识到斋是与戒联系在一起的,二者有相同的功能,所以,他把二:者直接联在一起,说“斋戒”。不过,斋与戒还是有分别的。戒即分别善恶,预防恶的产生,解除已有的罪恶。陆修静从斋戒在众多道术中的地位,也就是在对人修道、得道的功能进行了分析。他说:“道以斋戒为立德之根本、寻真之门户,学道求神仙之人,祈福希庆祚之家,莫不由之。”(《洞玄灵宝五感文》,《正统道藏》第54册第43858页)。斋戒是修道的入门关,下手处,它的作用是“立德”,促使人养成符合修道需要的内心的情感态度、外在的行为规范和生活方式。由这个基本点出发,陆修静认为,斋戒有很多功能。
上可升天得道,中可安国宁家,延年益寿,保住福禄,下可消除宿劫,消灾却病,转出忧苦。斋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功能,原因在于它以虚、静为根本。“一切(众生)皆知畏死而乐生,而不知生活之功,在于神气,数凶其心,而犯其气;屡淫其神,而凋其命。不爱其静,存守其真,故致于枉残也。……圣人以百姓奔竞五欲,不能自定,故立斋法,因事息事,禁戒以闲内寇,威仪以防外贼。礼诵役身口,乘动以反静也;思神役心念,御有以归虚也。能静能虚,则与道合。”(《洞玄灵宝斋说光烛戒罚灯祝愿仪》,《道藏》第9册,第822页,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年)斋除了有伦理的功能,还有通神的功能。通过斋可以产生“冥通”效应,即与神沟通的幻觉。道教每每要求修道者“勤持斋戒,以期冥感”。与神沟通之后,就招神来劾鬼,防止鬼怪的侵扰。不过,在陆修静看来,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斋戒最重要的功能是得道。
为了促使斋戒发挥出它的最大功能,陆修静在实践操作上强调道教科仪应该“清虚简素”,在理论上也把这一功能化为原则对斋醮进行了解释。
他引入佛教的身口意三业说来解释灵宝斋礼拜、诵经、思神仪式:“是故太上天尊……出灵宝妙斋,以人三关躁扰,不能闲停,身为杀盗淫动,故役之以礼拜;口有恶言,绮妄两舌,故课之以诵经;心有贪欲嗔恚之念,故使之以思神。用此三法,洗心净行。心行精至,斋之仪也。”(《洞玄灵宝斋说光烛戒罚灯祝愿仪》)这虽然用的是佛教的语言,但贯穿其中的思想,仍然是平心静气,自有归无,自实返虚,体道合真。斋戒只是加强身心修养,达到“心行精至”的手段。陆修静更强调通过斋达到去欲制情,养成无所畏惧的坚强信志的方面。他认为:“夫斋当拱默幽室,制伏惰性,闭固神关,使外累不入,守持十戒,令俗想不起,建勇猛心,修十道行,坚植志意,不可移拔,注玄味真,念念皆净。如此可谓之斋。”(《洞玄灵宝斋说光烛戒罚灯祝愿仪》,《道藏要籍选刊》第八册,第503页)总之,“洗心静行”是斋戒的本义,体道合真是斋的最大功能。
斋既然是礼敬神灵的仪式,当然得有神。道教的神灵很多,礼敬总得有所选择,有主次、轻重、先后之序。为此,陆修静建构了一个多层次、系统化的道教神柢的排名榜,并仿照佛教为道教开了悬挂天尊像的先例。
斋醮法事是道教进行宗教活动的重要方式,还是交通朝廷、影响群众的重要手段,对社会的影响很大。这就难怪陆修静为它花了那么多的精力来进行整理和阐释。
山中宰相陶弘景
陶弘景(456~536年)是南朝齐梁时期的著名道士,与陆修静一样是出身于江南门阀士族望家。他早年就以儒学学识为人景仰。南齐初曾经做过巴郡、安成、豫章、宜都王的侍读,三十六岁时仍然是一个六品小官,心灰意懒,加之十岁时读葛洪的《神仙传》就有了追求神仙之志,于是辞官至茅山建华阳馆,自号华阳隐居,开始了修道生涯。他是陆修静门人孙游岳的弟子。
正因为是仕途失意才人道,所以陶弘景修道可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念念不忘仕宦政治,时刻关注着局势的发展。荆州刺史萧衍(即梁武帝)自江陵起兵夺残暴的萧宝卷之权,军队到达新林时,陶弘景派遣弟子奉表拥戴。萧衍代齐成功,议论国号而未定,陶弘景又及时援引图谶,以“梁”字为应运之符,让弟子送到朝中,被采纳。这样,梁武帝即位后,对陶弘景自然恩宠有加,礼遇逾隆。萧衍早年奉道,晚年信佛,但对陶弘景始终敬信如一。朝廷中有什么军机大事,都是派遣使者到茅山向陶弘景请教,陶弘景也被当时的人称为“山中宰相”。陶弘景也由此身价倍增,达官显贵,无不风糜相向,争相向他讨教,以做他的弟子为荣。这应该说是他当初出儒人道时所始料不及的。陶弘景确实也非等闲之辈,他学识广博,多才多艺,对儒学、道家、道教、佛教、文章诗赋、医药养生、兵法骑射、工艺技术多所精通。他的著作有七、八十种,其中的《真诰》、《登真隐诀》、《养性延命录》、《真灵位业图》、《本草经集注》都是闻名后世的光辉著作,是道教史和科技史上的重要著作。陶弘景在教育上也是功勋卓越。他的门下弟子多达三千多人,人才辈出,其中王远知、陆逸冲是最著名的。尤其是王远知培养了隋末唐初著名道士潘师正,潘又培养了司马承祯和吴筠这两个在唐代道教史上留下了光辉业绩的弟子,更显示出陶弘景的非同凡响。
陶弘景是一个金丹烧炼家。据说他炼成的飞丹“色如霜雪,服之体轻。及帝服飞丹有验,益敬重之”(《南史》卷七十六)。他从事炼丹活动二十余年,撰写了《集金丹黄百方》、《太清玉石丹药要集》、《太清诸丹集要》、《合药诸法式节度》等不少炼丹著作,可惜现在大多已亡佚。陶弘景在炼丹实践中取得了很多化学史上的成果,主要是:第一,他已经把石灰分为生石灰和熟石灰两种;第二,他以烧炼是否有“紫色烟”产生作为判断硝石(硝酸钾)的方法,这是明确区分了硝石和朴硝(硫酸钠),这是世界化学史上鉴定钾盐的最早记载;第三,陶弘景做过鸡屎矾与铁的置换反应,扩大了铜盐的范围,奠定了宋元时期水法炼铜,即胆铜法的基础。不过,陶弘景炼丹主要是应梁武帝之请,自己:并不怎么看重炼丹。原因在于他对服食金丹白日飞升成仙有怀疑:“世中岂复有白日升天人?##“于是乃不试”(宋·贾嵩,《华阳陶隐居内传》卷中,第14页)。
陶弘景在炼丹过程中曾经以生铁和熟铁揉合的“灌纲冶炼法”铸造成“佳宝”、“善胜”(一名“威胜”)两把为皇族所珍贵的宝剑。据说他著有《刀剑录》一书。
陶弘景对天文历法很有研究。他广泛搜罗,检查校核了五十多家历法的异同,编成《帝代年历》一书。他精密推算出汉代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时在日中,而天象实为乙亥冬至,加时在夜半。共差三十八刻,汉历后于天象二日十二刻。这种精密的推算,得到了后代历法家的认可。隋代修历博士姚长谦《帝历年纪》一书就是以陶弘景的《帝代年历》为基础写成的。陶弘景还著有《天文星经》五卷、《象历》、《天仪说要》、《七曜新旧术》等天文历法方面的书。他还制造过浑天仪。
陶弘景对地理学也有研究,著有《古今州郡记》等书。
陶弘景对中医药颇有研究,是中医药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医药家。他在医药学方面的著作有《本草经集注》、《效验方》、《补缺肘后百余方》、《陶隐居本草》、《药总诀》等,其中以《本草经集注》最为著名。在这本书中,陶弘景不仅梳理、校核、订正《神农本草经》所收载的三百六十五种药物,而且总结了从汉末到魏晋以来的名医诊疗经验,新增加药物三百六十五种,对各种药物的名称、产地、性状、主治疾病、配制保管方法都一一给予注明,内容弘富,井井有条,对隋唐以后的中医药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陶弘景大概是医学社会学的鼻祖之一,他已经注意到了医药用方对不同社会层次的人的差异性。他的《效验方》是供上层社会使用的方书,所列药物种类多,分量重,多系名贵药材。《补缺肘后百余方》则是供民间使用的方书,比较强调方的大众化。在病理学上,陶弘景认为发病的原因在于邪气、恶气、毒疠之气,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也有一定的科学性。不过,对钻研中医药的动机,陶弘景有说明:“以吐纳余瑕,游意方技,览本草药性,以为尽圣人之心,故撰而论之。……分别科条,区畛物类,兼注名时用土地所出,及仙经道术所需”(《本草纲目》引)。这清楚地说明医药只是辅助修炼成仙的一部分,只是在空闲时间进行的事。
这种对中医药的态度,在道教中是很普遍的。
陶鸿景对道教的修炼理论作了比较大的发展。他强调“天道自然,人道自己”,修道得靠自己,“我命在我不在天”。自然给予人的寿命是短暂的,但人的作为可以改变人的自然的生理机能,延长寿命,“与道同久”。
要延长寿命就得靠自己积极有为地去修炼。他对修炼之术作了不少探讨。
导引、行气之术,在南北朝时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论成分。如《洞玄灵宝九天生神章经》卷一说:“能爱其形,保其神,贵其?,固其根,终不坏死,而得神仙,骨肉同飞,上登三清。”(《道藏》洞玄部本文类)陶弘景进一步论述了形神关系,把它提升到判分佛教和道教的标准的高度,认为是成灵还是成鬼的根本。他认为,修仙的根本在于形神合一,“形神合时,是人是物;形神若离,则是灵是鬼。其非离非合,佛法所摄;亦离亦合,仙道所依”(《华阳陶隐居集》卷上《答朝士访仙佛两法体相书》)。
修仙要把多种术并用。他比较重视的是金丹、存思和行气,这三者之间的联系是:“假令为仙者,以药石炼其形,以精灵芸其神,以和气灌其质##(《华阳陶隐居集》卷上,《答朝士访仙佛两法体相书》)。他是一个道教的理论家,也是一个躬亲实践的道士。他自己的修炼也大体上是用这三种方法。
《养性延命录》也是陶弘景的重要著作。该书从魏晋之前30多种道书中撮取养生炼形之术的精要之语,涉及啬神、爱气、养形、导引、言语、饮食、房屋、反俗、禁忌等内容,对道教的养生理论和方法进行了系统的阐述。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中第一次把道教的养生术进行了全面总结,讲了养气安神、清心寡欲的哲理,并在实践上归纳出了该提倡的“十二少”和该反对的“十二多”,讲了少食荤腥多食气等操作原则和禁忌,还叙述了吐纳、导引、按摩、御女术等等。对于这些术,陶弘景也作了一些理论分析,例如,对于养气,他说,人生于气中,就象鱼生活在水中一样,“水浊则鱼瘦,气昏则人病”(《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卷一,《梁陶隐居序》)。对于养形,陶弘景认为最基本的要求是“饮食有节,起居有度”,也就是饮食的品种要广泛,数量、时间要控制,起居要有规律。
永明年间,陶弘景师事著名道士孙游岳(399~489年),为孙所器重,授予杨羲、二许系列的上清经法。他又游走了茅山、太平山、天目山等,交游了不少道士,把从这些道士那里得来的仪式、神灵、方术的资料汇编起来,著成《真诰》、《登真隐诀》等书。其中《真诰》是一部专门记述上清派早期经典教义、方术和历史的集大成的重要文献。《真诰》是陶弘景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该书吸收儒家、佛教思想,劝人修道成仙,阐述了不少道教义理,讲解了以存神为主的修炼方法,叙述了神话、诗歌、神仙等等。《登真隐诀》可谓是《真诰》的姐妹篇。它撮取众多上清经中修仙秘诀和法术的精要。可惜现存《道藏》中只留存三卷,上卷为符箓方面的内容,中卷涉及到按摩、导引、服气、沐浴、思神内视、驱邪避鬼等术。
下卷为修诵《黄庭经》法和张道陵授魏夫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