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镜刚坐上车要下基层去检查工作,手机响了,一按,是县委办公室的同志打来的,说是让他到县委书记梁春秋办公室来。他知道梁书记刚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一回来就找他一定有重要的事,就要司机直接开往县委机关去。
他到了梁书记的秘书小池办公室,小池说书记办公室里有人在谈话,要他稍等,并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他心想等会儿也好,可以给小池聊聊,套套话,看书记找他有什么事,好有个思想准备。结果也没有套出来。
二十多分钟,梁书记的门开了,原来是县委宣传部曾部长从书记屋里出来,他顺便告诉小池,梁书记要高局长到他办公室去。
高立镜进了梁春秋办公室,就上去紧握着梁春秋的手说:“梁书记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两三个月时间没见你,可真有点想,中间有时候也想去看看你,听说党校的门把得很严,也没敢去打扰你!”
梁春秋一贯紧锁着的双眉这时舒展着,平淡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们忙工作就好!”
“书记,我给你汇报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高立镜逢迎地说。
梁春秋摇摇头:“工作就不用汇报了。”他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份《法制天地》,边递给高立镜边说:“这个报纸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高立镜一看见“法制天地”四个字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顾一安在北京就给他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但他摇摇头说:“没看过,我们没订这份报纸。”
梁春秋眼瞄瞄他:“你看看再说。”
高立镜从梁春秋手里接过报纸,坐在那里用手把报纸呼啦呼啦翻着,从前页翻到后页,又从后页翻到前页,然后故意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对着梁春秋说:“没……没看到什么重要文章啊?”
梁春秋两眼盯着他说:“你再看看A4版。”
高立镜呼啦呼啦又翻到A4版,从头题看到二题,从二题看到三题,突然停在顾一安的照片上,眼珠子不动了,然后骂道:“这个臭货,咋出这洋相!”
“岂止是出洋相?是给裕县抹黑。”梁春秋严肃地说。
高立镜很惭愧地说:“梁书记,这事我有责任,我没带好队伍,治警不严,我应该检讨。我回去一定要查清情况,对顾一安严肃处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梁春秋在屋里踱着方步说,“兵不斩不齐,对顾一安的情况你们的确要调查清楚,严肃处理,处理结果报告县委。”
高立镜一听打了个寒战,但他心里一直在对自己说,镇静,镇静……
梁春秋背对着他,没有发现他的表情,继续一边踱着步一边说:“县委要把顾一安当做反面教材,对干部队伍进行整肃,不然,对人民不好交代,我们要干事,要发展,干部不在状态不行,我们裕县不能再出第二个顾一安现象了!”
“是,是……”高立镜忙不迭地说,也不知道他一共说了几个“是”。
“就这吧,你们抓紧调查处理,县委等你们的报告。”梁春秋说完坐到了办公桌前,开始翻阅文件。
高立镜从梁春秋办公室出来,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觉得一把刺条已抓在他的手里了。上了车,他就给闪高全打电话:“闪县长,你在哪里?”
“我在裕县宾馆开会,怎么?”闪高全回答。
高立镜从手机里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知道是在开会,便说:“你能不能抽十分钟时间见见我,我有急事找你!”
“有多急?”闪高全说。
“要多急有多急。”高立镜极其不安地回答。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闪高全又问。
“刚出县委大门。”高立镜说。
“那你抓紧,现在是别人在发言,过会儿我得讲话。”闪高全说。
“好,我五分钟就到。”高立镜心情轻松了些。
闪高全在会议室旁边的贵宾室接待了高立镜,高立镜把见梁春秋的全部经过向他作了汇报。
闪高全一时没有做声,他半躺在沙发上抽着烟。顿了一会儿,他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小题大做,又不是什么大报纸。”
高立镜没有应声。
闪高全又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你觉得现在处理顾一安,他会是什么样?”
高立镜想了想说:“这个人性格难把握,高兴时一个样,不高兴时又一个样。想通了一个样,想不通又一个样。弄不好就是摸了老虎屁股捅了马蜂窝,况且我们的底牌现在都攥在他手里。”
“你高立镜真是个聪明人,”闪高全弹了弹烟灰,“关键就是这个,底牌都在他手里。再说,现在犬子还在他手里,他要治犬子的伤害罪,这一招要成功咱就可以放宽心,什么也不用怕了。你现在如果处理他,把犬子的事搁置不说,他再上了火,把底牌一亮,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看法也是这样,所以才来请教你。”高立镜谦恭地看着他说。
闪高全把烟蒂在烟灰缸里一摁,埋怨道:“老高啊,不是我责怪你,你就不该在梁书记面前主动提出处理顾一安,你只用说,我们一定教育大家,引以为戒,吸取教训,保证以后系统内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等闪高全说完,高立镜就接上去说:“我想着我有个好态度,梁书记就不追究了……”
“那你现在咋考虑的?”闪高全故作不经意地问。
高立镜挠挠头:“我心里也没谱。”
高立镜又半躺在沙发上问道:“梁书记说没说报社要处理结果?”
“没说。”高立镜答。
“只要报社不追着要结果就好办,你编个圈儿在梁书记那替顾一安开脱。再说马上就要过春节,过了春节又要开三级干部会、经济工作会、人大会、政协会,梁书记他忙得不亦乐乎,慢慢这事在他脑子里也就淡了,淡了也就过去了。”
高立镜点点头,觉得有道理,又问:“如果照闪县长你说的那样,谢天谢地。如果梁书记要得急,编个啥圈哩?”
闪高全忽地站起来,恼恨恨地说:“教曲你都不会唱,编啥圈还用我掰嘴教你!”说完,往会议室去了。
高立镜木呆呆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脑子才清醒过来。他回想,从田戈事件发生到现在,闪高全一直不让抓田戈,可他总不明说,暗示你,让你猜,你请示他个什么他总是模棱两可的,让人捉摸不定,好像生怕人抓住了他的话柄,露出了他的尾巴……高立镜定了定神,离开了贵宾室,他不再去基层检查工作了,他要回家,也不想往办公室去。一到办公室,人们就一个挨一个地排着队找他,弄得他头昏脑涨的,他要回到家里静思静思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