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聊得得意,喝得舒坦,莫非过来一拍顾一安的肩膀:“走,上楼!”
顾一安愣着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成得功跟莫非上了二楼餐厅。
到了餐厅,顾一安才给莫非介绍说:“莫记者,这是我表哥成得功,昨天是他开车送我来的。”
莫非不经意地“哦”了一声,便坐到了东道主的位置上,然后示意他俩坐下,问:“喝点什么酒?红酒,还是白酒?”
顾一安客气地说:“不喝酒,不喝酒。”
成得功看了他一眼,迅速朝莫非笑着说:“不知莫记者爱不爱喝白酒,我是爱喝白酒,北京二锅头,度数高,喝着过瘾。”
莫非手朝服务小姐一摆:“来瓶红星二锅头。”
酒斟上了。莫非端起酒杯说:“欢迎的话我就不说了,只说一句话,对不起老顾,伤害你了!我先喝杯道歉酒,也算是罚酒。”
“莫记者,你可别这样说,我上午就说过是帮助教育我……”顾一安忙阻拦莫非。
成得功接着说:“莫记者你没错,是他的错……”
莫非不管他们的阻拦,“咕咚”干了,然后酒杯往桌子上一搁,说:“没办法呀,这是记者的职业习惯,就像屠夫一样,到了猪场,先看哪头猪肥,见了羊群,先看哪只羊壮……”
“不谈这个了,不谈这个了,喝酒!”成得功连忙打住他的话。
“对,对,对,喝酒。”顾一安也随声附和。
“来,我先敬莫记者一杯!”成得功主动出击。
莫非没理会他,问顾一安:“你表哥是干什么的?”
没等顾一安回答,成得功就接上去说:“搞点地产。”
莫非两眼立刻放了光:“那可是大老板哪!”
成得功谦逊地笑了笑说:“混口饭吃吧,不像你这京城的记者,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名声有名声……到哪儿都是无冕之王。”
莫非摇摇头:“大报社的记者是那样,我们这小报的记者谈不上,而且压力也很大,定有发稿任务,发稿与经费挂钩,与工资挂钩,还有拉广告的任务,这些都不说。一年有四分之三时间在外跑,不论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雨天、雪天,该跑都得跑,跑得跟个野人一样,写个正面稿子没人看,写个反面稿子虽有人看,挨骂娘……”
“没有,没有。”成得功连声说。
莫非看着顾一安:“真不骂?”
顾一安站起来躬着腰说:“真不骂,要骂你,我是龟孙!”
莫非被感动了:“好,喝,大杯,倒满。”
服务小姐拿出三个啤酒杯把白酒倒得满满的,他仨咣当一碰,都一饮而尽。
他们这样一连喝了三轮,每个人大约都是斤把酒进肚,说话舌头都有点转不过弯了。
顾一安这时趁机说:“莫记者,后面没有文章再发了吧?”
“有……有啊……还有篇调查报告……就是田戈那……那事……”莫非吞吞吐吐地说。
成得功这时接上去说:“莫记者,调查报告就别发了吧,发了我表弟的照片,是他一个人的事,调查报告一发,就会引起整个裕县的混乱……”
莫非瞪着喝红了的两眼说:“记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乱才能乱出问题,找到题材,写出有分量的东西,写出有影响的东西,这样才能一鸣惊人!”
“是,是,是这个道理,来,不说了,喝酒。”成得功说着又端起酒杯。
莫非摆摆手:“酒先不喝,等我把话说完,你们跑一两千里来北京干啥,我还不明白,不就是不想让发稿吗?我的本意也是不发了……”
顾一安刷地站起来,双手合十,鞠躬作揖:“多谢莫记者,多谢……”
莫非晃晃脑袋:“你别谢,先别谢……可惜稿子现在不在我手里,已在总编手里……”
成得功趁势把搁在旁边的手提包提过来,示意服务小姐出去,然后拉开拉链,露出成把的红票票试探着说:“这个你带回去,给总编疏通疏通……”
莫非手一拍桌子说:“你狗眼看人,我姓莫的站着五尺五,坐着三尺三,从来不干这个……”
成得功嘻嘻一笑,溜缝地说:“嘻嘻……看出来莫记者是条硬汉子,那就算是老兄给你的见面礼……”
莫非又手一拍桌子:“你更错了,歌星影星喜欢的是一支歌子一个片子一夜成名,我姓莫的喜欢的是一篇文章一夜成名,不喜欢钱,钱再多谁知道我,一篇好文章全国人民知道我……来,来来,喝多了,说话狂了些,你们见谅……”他说着又端起酒杯同他俩碰杯。
顾一安酒量小,实在是不敢喝了,捏着鼻子往肚里灌。
成得功办这种事比顾一安有经验,喝完这杯酒后,又拍拍提包说:“这没几个钱,是点小意思,发稿的事,又与我无关,我是局外人,再说又不是公家的钱,是咱做生意自己挣的钱……”
莫非又举起酒杯朝成得功一碰:“你不用再说了,咱先把这个干了。”
成得功又陪着喝了一杯,然后说:“再不然算我公司给报社做个赞助,或是做个广告的广告费……”
莫非接着说:“今晚喝多了,不多说了,酒桌上的话都不算话……”
成得功连忙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不是胡说的。”
顾一安也紧接着说:“莫记者,我们没醉,说的是实话。”
莫非这阵子好似一点酒也没喝似的清醒:“不管真话、实话,现在说的都是酒话,等明天酒醒过来再说。”
“那我们咋跟你联系?”成得功问。
莫非说:“你明天中午十二点还到这一楼大厅茶座等我。”
“好,好。”成得功连连点头。
莫非没说让顾一安来,但顾一安心里也没有不悦,他知道这是一对一的事,但心里觉得这记者太刁滑。
莫非喊来服务员要结账,成得功抢着要结,莫非死活要自己买单,顺手把卡递给了服务小姐。
第二天上午,成得功还是带着顾一安一块来到了梅地亚,成得功要他来做个伴儿,只是不让他一块坐到大厅里喝茶,而让他坐到一个小雅间里,独自享受一片天地。
到了十二点一刻,没有见莫非的影子,成得功没有急。
到了十二点三十分,没有见莫非的影子,成得功还没急,想着他在路途中。
到了下午一点钟,还没见莫非的影子,成得功有点急了。他想着也许是塞车,耐着性子等。
到了下午两点钟,仍没见莫非的影子,成得功耐不住性子了,他叫来了顾一安商量怎么办。
顾一安说:“这家伙刁滑得很,你看,他也不说他的手机号,也不要咱的手机号,联系都没办法联系。”
成得功白他一眼:“现在说这话无用,我只问现在怎么办?”
顾一安若有所思地说:“只有再等会儿,等不着再到报社去找他。”
成得功没有说话,意思是同意。他们又等到三点钟,还没见莫非,顾一安就回宾馆,因为田捍卫还一直在宾馆等着。成得功一个人开着大奔往法制天地报社去。
成得功到了报社门卫室,见还是那个老师傅在值班,就又递了一支烟过去,老师傅没有接,问道:“是不是又找莫非的?”
“是啊!”成得功答。
“他今天没来上班。”老师傅说。
“是不是外出采访了?”成得功问。
老师傅鄙夷地一笑说:“他昨晚酒后驾驶肇事,被公安局带走了。”
成得功听了脑袋里嗡嗡直响,一片空白,连声“谢谢”也没说扭头就走。他回到宾馆将此消息告诉了田捍卫和顾一安,三个人都抱着头好一阵子不说话。
最后,顾一安开了腔:“这等也等不着,找也找不着,回家吧,听天由命!”
“回就回吧!”田捍卫从床上坐起来说。
这当儿,顾一安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高立镜的号码,就接了,接完电话脸又枯皱上了。
“咋了?老顾。”成得功问。
“回不成了。”顾一安将手机一扔,躺在床上说,“那个狗犬子要到北京上访来了。”
田捍卫忽地站起来说:“让高局长他们想办法在家拦住,可不能让他到北京来。”
“是的,不能让他们到北京来。”成得功也鼓动着说。
“谁也不想让他们到北京来,县信访局也在往火车站追,让我在北京火车站拦,恁大个火车站我一个人拦得住?”
“让家里派人往这赶嘛,我和老成也不能去帮你。”田捍卫又说。
“高局长讲了,就派人往这里赶。”顾一安回答。
田捍卫“扑通”一声倒在床上直叹气。
成得功见田捍卫情绪不好,问道:“田处长,你愁啥哩?”
过了好一会儿,田捍卫又长叹了一口气说:“咋看着有点败象。”
成得功听了,给他打气道:“别怕,田处长,小泥湫翻不了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