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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引蛇出洞”

姚三春到了大门口感觉很惊异,只见地上放着一口棺材,却一片寂静,周围没见一个人,没人哭也没人闹。他姚三春三十岁到史官庄乡工作,二十年干的就是信访工作,对信访工作很有经验,他不怕那来访者吵吵闹闹,吵闹是发泄散气的,所以群众吵闹时,他就不说话,等他们吵够了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情绪稳定了什么事也就好说了。他怕的就是不吵不闹,闷着缠着拗在那儿。此时,他想,得“引蛇出洞”,看看究竟是啥来因、啥来头。于是他就扯着嗓子喊道:“来呀,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把这东西抬出去扔到西河沟里,别让它放在乡政府门口晦气!”

姚三春话音刚落,乡政府对面一个小饭馆的门“哗”的一声开了,蹿出来十几个棒小伙,“刷”地跑过来护住了那口棺材。一个头发卷卷的、穿着一件旧旧的绿色军大衣的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站在棺材的前头喝道:“姚三春,你敢!”他说完把大衣左一拉右一包裹得严实实的,然后靠着棺材,歪头看着姚三春。

姚三春打量打量他,定睛一看:“你是犬子?!”

“没错,是我!”犬子还是歪着头看也不看姚三春。

姚三春嘿嘿一笑,他是个“三副脸”,一贯对上访户采取的态度是,你笑我恼,你说时我不吭,你不吭了我再说,你恼我笑。他笑罢了说:“犬子,你这是演啥戏哩?有事到乡政府说嘛!嗯?”

“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哩!你们八点才上班!”犬子这才看了姚三春一眼说。

“今天你回乡里了,到我办公室先聊一阵!”

这时候,天大亮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乡政府周围的人也都认出了那穿绿大衣的小伙子是犬子。

犬子原名姓权,他爷爷借“权”发挥,给他取名叫权长运,希望他长大成龙,光宗耀祖。一九九○年,由在县财政局工作的舅父介绍,到了史官庄乡政府当了通讯员。他当通讯员时可能干了,可威风了。那时候,乡政府没有烧茶炉,需要到街上的茶馆拎开水,他骑自行车双丢把,一只手能拎两个茶瓶,不用算,两只手自然就是拎四个茶瓶了,还骑得飞快!一街两行的人看见了直咂嘴,羡慕地说:“吔,这家伙真骚!”一次,犬子和几个同学在一块儿喝酒,同学都夸他:“混成人模样了,到乡政府了!”犬子说话口无遮拦,就像拉肚子一样,想冒什么就冒什么,听了便说:“,不算个啥,无非是书记、乡长的狗腿子。”从此人们戏称他“狗子”。时间长了,人们觉得喊“狗子”不雅,不如以他的姓谐音喊他“犬”子,“犬”即狗嘛!一来二去“犬子”成了他的大号。犬子在乡政府的主要工作任务是负责开会时送开水,并且给副乡级以上干部送开水。自然,犬子也得往乡长张万顺办公室送开水。张乡长同其他乡干部一样都是寝办合一,不过,他住的是套间,正间是办公室兼客厅,里面是卧室。有一天,是个半晌,犬子给张乡长加送开水,因为乡长屋里来的人多,一天两瓶水不够喝,不能让茶瓶空了。犬子进到张乡长的客厅,也就是办公室,见套间的门虚掩着,他以为乡长下乡时门没拉上,就去拉门,到门口一看,计划生育办公室的那个长得很玲珑的小焕正坐在张乡长的床上嬉戏,他拔腿就走,走也晚了,他刚走出十几步,扭头往后看,看见小焕也红着脸低着头出来了。好几天,犬子就像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像吃了苍蝇,没情绪,不说话,见了张乡长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敢抬头,往张乡长屋里送开水也趁他不在屋的时候。有一天,犬子终于鼓起勇气,趁张乡长在屋时去送水,并鼓足勇气对张乡长道歉说:“张乡长,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不在屋……”张乡长看也没看他一眼,骂道:“去吧,你!”过了两天,他又到张乡长的屋里送水时,手里那把钥匙插不进去,他才发现张乡长门上的锁换了。他便把水瓶放在张乡长门口,第一天搁了两瓶,第二天张乡长门口成了四瓶,第三天成了六个茶瓶,后来没有机动茶瓶了,也送不进去水了。犬子心一横:“去就去!不干了!下海去!”下海是自己单独起“炉灶”,还是到别人的企业去干?他想起来了,三年前,邻村的米九利要成立个建筑公司,到工商所几次注册注不上,米九利想着他权长运在乡政府当通讯员,肯定能打通这个关节,就来找到他,他听了一口答应,办!中午,犬子自己掏钱请工商所长喝了酒吃了饭,下午就给办了营业执照,米九利当时感激涕零。米九利这几年摊子虽然铺得不大,但也算景气。他决定到米九利公司去试试,看米九利收不收他。谁知米九利不但收了他,而且说他在乡政府干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个通讯员,但毕竟见多识广,有人缘,用了他对公司肯定大有好处,就封了他个“副总”。

犬子毕竟在乡政府大院混过几年,了解姚三春是个老滑头,理也不想理他,手啪啪地拍着棺材说:“这么大的人命事儿,谁有心情去你那儿闲聊?!”

姚三春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也做极其沉重状,指指那棺材:“请问小权,内是哪位令亲?”

犬子睖他一眼,道:“米九利米总的奶奶!”

姚三春听了松了一口气,他根本不把米九利放在眼里,他知道米九利是史官庄乡兴发建筑有限公司的经理,实际上是个包工队“头头”。他便不屑一顾地两眼在人群中找着:“那米九利呢?米九利在哪?”

“米九利也被打成重伤,住医院了。”犬子回答道。

“那他家里人呢?”姚三春又问。

“有的人在医院照顾九利,有的人没在家。”犬子眼瞪着他说。

“这就叫皇上不急太监急,他自家人都不管,你何必出这个头,你可知道枪打出头鸟。小权,你太年轻,听老姚哥的,别在这带头瞎胡闹。”姚三春扑闪着眼睛说,看似劝,实则开始施加压力。

犬子一听火冒三丈:“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米九利是我老总,我是他的副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俺公司的事。”

“你起什么火啊,要是腔大能解决问题,咱都站这大声喊吧!”姚三春继续不软不硬地施加压力。

“这么大的事,你管不了!”犬子斜他一眼。

“我是乡政府信访室主任,有啥管不了?”姚三春腔也高了。

犬子用眼瞪瞪他,意思是你不说我还能不清楚你是信访室主任?接着说:“咱不闲磨牙了,姚主任,你找张万顺来,这事只有张万顺来了才能解决。”

“张乡长到县里开会去了,没在家。”姚三春说。

犬子冷笑一声:“姚主任,你说假话就像喝凉水,我又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张万顺在家不在家,我还不清楚,他张万顺不在家我们干吗要找他,你以为我是傻蛋?”

姚三春脑子转得也快,说:“张乡长即使在家,他也是一乡之长,日理万机,什么事都找他,要我们烧吃的?你小权连这规矩都不懂,还在这院里瞎混几年。”姚三春反唇相讥。

犬子又是大手把棺材一拍:“张万顺今天就得出来。”

姚三春也恼了,蔑视地看了犬子一眼:“你犬子牛逼啥哩!不就是米九利个副总嘛!你才当几天的副总,你腰里才有几个钱,说话可气粗了?张嘴一个张万顺,闭嘴一个张万顺,一点也不抬举张乡长。告诉你,张乡长今天就是不出来,这事我说了算!你们愿谈就谈,不愿谈拉倒,别小娃鸡巴越拨拉越硬。”

见姚三春上硬话了,犬子带的一伙人都愤怒了,挥着胳膊喊着:“我们要见张乡长,我们要见张万顺。”

此时,围观的人更多,他们喊得更起劲。米九利的另一个副总叫摆春生,因幼时常患疟疾,农村叫打摆子,加上他姓摆,人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摆子。摆子这时候也头脑膨胀起来,他挥着胳膊喊着:“一二三!”众人应:“张万顺出来!”他喊:“张万顺,快出来!”众人应:“快出来!”一时间,乡政府门口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