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正坐在由北京飞往五峰市的EMB支线飞机上。他是昨天上午接到米阿丽的电话,下午把手头的工作做了简单的处理,今天就起程了。他不单对米阿丽提供的新闻线索感兴趣,更对米阿丽这个女人感兴趣。
飞机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有的人坐着发呆,有的人隔着舷窗木然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有的人在打瞌睡……莫非在回忆着第一次见到米阿丽的情形,那是个浪而不腻、昵而不狎,让人看一眼就难忘的女人。
五年前,他来五峰市调查一个关于农民负担的事件,就住在五峰大酒店,一个只有三层楼的三号楼。他头天晚上住下,第二天早晨起床时一双袜子竟不见了,他把床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又把房间的旮旮旯旯都找遍,还是找不到。他又急又气,头上直冒火星子,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站在门口喊:“服务员,服务员哩!”
服务员来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莫非:“先生,你……你有什么事……”
“我的袜子不见了……”莫非怒气冲冲地说。
“我帮您找找……”服务员说着就要进屋帮他找。
“你往哪找……我都找几遍了……”
“对不起先生,我再到外面帮您找找……”服务员被他的吼声吓呆了。
“外面怎么会有,我昨晚就没到外面去,袜子脱下就放在床头,一夜就没开门,难道袜子能飞到外面去,飞也得有缝啊,这窗子这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难道是来了贼,贼也不会偷这臭袜子……”
“对不起先生,我帮你找,一定会找到……”
“让你们客户经理来,要你们经理来找……”莫非又吼道。
服务员也没遇到过这情况,心里很紧张,连忙给经理打电话。
不一会儿,来了个看上去至多有三十岁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脖子里系着一条白纱巾,衬得她的脸像个红苹果,一双有神的眼睛,人不笑它却在笑:“对不起先生,由于我们服务不周,给你带来麻烦……”
“你是酒店什么人?”莫非冷言道。
“我叫米阿丽,酒店的经理。”米阿丽仍是两只眼睛笑着回答。
“惊动着你这大经理了?”莫非半是嘲讽地说。
“经理也是服务员,就怪我们服务不周,给先生带来麻烦……”米阿丽仍重复着那句话。
莫非打量着她说:“这不是服务周不周的问题,我的袜子昨晚脱下,今早起来怎么也找不见……这是出鬼了?大冬天你叫我打赤脚……”
“对不起,先生!首先我代表本酒店向你表示歉意,请先生你不要生气,我立马让全楼服务员帮你找这双袜子……”
莫非冷笑一声:“你找吧。”
“我这就去找。”
不一会儿,米阿丽拿着一只灰颜色的袜子过来了,说:“先生,这袜子是你的吧?”
莫非没怎么拿眼看,就问:“从哪里找到的?”
米阿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在一楼一个墙角。”
莫非已明白了几分,故意讥笑着问:“我这袜子又没长腿,咋能跑到一楼去了?”
米阿丽羞惭地笑着说:“我不说,先生可能也会猜出来是耗子干的事。这栋楼年久失修,生了耗子,不过这楼很快就要扒掉盖新楼,下次先生再来,就不让你住这楼了……”
“我全国各地到处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这地方,也可能这辈子就来这一次……”
“那可不一定,先生,山不转路转,你下次带上嫂子一块来,到那时让你住上五星级酒店。”
米阿丽有意把话说得热乎:“这样吧,这袜子也只找着这一只,而且已被耗子咬破了,穿不成了,我去给你买双新袜子,大冬天,你这袜子也太薄,我给你买双棉的、加厚的。”
莫非头一偏:“你买的我不要。”
“妹子买的你得要,先生,”米阿丽说,“你不要怎么办,大冬天您总不能打赤脚,再说,在本酒店发生这样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本店应该赔偿。”
莫非眼一翻:“我这双袜子是我老婆给我买的,来时,还是我老婆亲自为我穿上的,回去换袜子了,我给我老婆咋交代?再说,我穿着我老婆给我买的袜子,走到哪,都想着我老婆的恩爱,心头热乎乎的,现在穿上你们给我买的袜子,一想起来就不舒服了,没感觉了……”
米阿丽哈哈一笑:“记者哥呀,你穿上妹妹给你买的袜子,就想着你五峰市还有个好妹妹,你走到哪,就想着你五峰市有个叫米阿丽的好妹妹还在惦记着你,你心里就会舒服了……”
“你真是我妹妹。”莫非笑了笑问。
“真是你妹妹。”米阿丽笑着答。
“你真是我妹妹,你买的我就穿了。”莫非越说越高兴。
“我真是你妹妹,我买的袜子你穿上,保准心里舒服。”
两人就这样打破了僵局,袜子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莫非又在酒店住了两天,每逢闷时打电话要米阿丽来陪他聊天,米阿丽就来了。莫非每当看到她时,眼里就放光了,米阿丽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同他盈盈笑着,但就是说话中间她不断地接电话,每次说不到十分钟的话,她总是说:“哥,我现在有点事,过会儿再来陪你聊。”再来又聊个开头,她的电话就又响了,在他心目中,这女人真是昵而不狎、浪而不腻。
莫非的公务完成了,临走时,他又给米阿丽打电话,米阿丽设宴招待了他,并说,欢迎他再来五峰,而且嘱咐他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五峰有这位好妹妹在惦记着他。莫非激动地拉着米阿丽的手连声说:“谢谢妹妹,谢谢妹妹。”米阿丽爽朗地笑着:“应该感谢那只耗子,不是那只耗子,妹妹咋能认识你这位记者哥哥!”他接着说:“是,感谢耗子,感谢耗子……”
飞机的铃声“当”地响了,乘务员接着说:“各位乘客,大家好,飞机已到了五峰,还没着地,着地后还要滑行一段时间,请诸位把安全带系好……”
莫非双手揉揉眼睛,中断了回忆,脸上泛出喜悦,马上就可见到那位可人的米阿丽了……
飞机已经着地了,这种EMB支线飞机只能坐四五十人,也不拥挤,莫非开始提行李出舱,这种小飞机就像一条大鳄鱼,也没舷梯,一大步就踩住了地面。莫非大步流星朝出口去,他四处寻找着米阿丽,但没见到米阿丽,猛然间,看见一个乡下人似的小伙子双手举着一张白纸,上写着“接莫记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事实,他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走近了这小伙子,说一声:“我姓莫。”“啊!你就是莫记者!太高兴了,太欢迎你了,我叫犬子,阿丽姐本来要亲自来接你的,临时有点事走不开,就让犬子我来接你。”莫非淡然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谁接都可以。”随即跟犬子一块上了车。
“莫记者,旅途上一定很累吧。”犬子看了看不太高兴的莫非说。
“嗯。”莫非从鼻孔里发出声音。
“莫记者,这是第二次来五峰吧。”犬子边开着车,边用眼瞟着莫非问。
莫非也不拿眼看犬子,仍是那样地嗯着。
“莫记者,这次可是劳你大驾了。”
莫非一脸麻木,也不嗯了。犬子想,人家北京来的大记者嘛,可能就这样子,不与凡人搭话,也就不吭不问了,只管开着车往前走,进入市区后他给米阿丽通了个电话。
到了五峰大酒店,莫非看见米阿丽正站在台阶上迎接他,眼睛立刻放了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还没等米阿丽下台阶接他,他就先喊了一声:“阿丽。”
米阿丽迅速跑下台阶,给莫非一个拥抱礼:“莫哥。”
拥抱过之后,米阿丽就领着莫非往大厅走:“莫哥,来一趟真不容易。”
莫非看她一眼说:“还不容易呀?一个电话就来了嘛!”
“谢谢莫哥!”米阿丽抛过来一个媚眼。
莫非指指这豪华的酒店大楼:“你这可真是鸟枪换大炮了。”
米阿丽说:“那年我就给你说过了,再来就让你住进五星级大酒店,再不让你住那有耗子的土楼了。”
莫非仰天哈哈大笑。
莫非被安排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米阿丽对他说:“这就是酒店最好的房间,省长、总理来了也就住这套房。”
“谢谢!谢谢!”莫非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米阿丽在贵宾厅设宴招待莫非,参加宴请的只有犬子和摆子,没有别人,阿丽是怕人多嘴杂,把风声走漏出去。
尽管参加宴会的人少,米阿丽也要让莫非喝好,莫非若推辞不喝,米阿丽就来词了:“天上的飞机飞得快,莫非哥哥最可爱!你喝不喝?”
“喝,喝!”莫非喝了。
“愿你一杯喝得妙,美女总是入怀抱!你喝不喝?”
“喝,喝!”莫非又把第二杯喝了。
“连喝三杯杯杯中,莫哥路上步步通!你喝不喝?”这杯不能不喝,莫非喝了。
过一会儿,一盘子金鲤鱼上来了,米阿丽一递眼色,服务小姐又拿起酒壶上来了。“鱼头一对,大富大贵,请先生喝个鱼头酒。”
莫非连忙把鱼头往米阿丽处转,小姐又说:“鱼头往右转,三杯四杯连成串。”服务小姐又给他斟酒。
莫非又把鱼头往犬子处转,服务小姐又说:“鱼头往左转,五杯六杯接着干。”
就这样,把莫非喝了个昏昏大醉,米阿丽搀扶着莫非往房间去,趁机说:“莫哥,这回可全靠你伸张正义了。”
“没……没事……”莫非结结巴巴地说,“别看……俺那报小,可庙小神通大。上次我来高县……为那农妇因农民负担重喝农药……我一写内参……你那高县……县长乡长全倒完。这回呀,我管叫你们……裕县呀……县官乡官都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