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张万顺在新世界大酒店陪县计划生育检查组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快到年底了,检查组多了起来,他一个中午陪了三场,前两场陪完酒,最后才来到新世界大酒店,因为计划生育是大事,重头戏就放在后边,因为迟到,喝酒的态度就要好,张万顺与检查组的王组长就用醋碟子碰着喝,一口气碰到十二碟,王组长当场对大地“广播”,张万顺也溜到桌子底下,焕焕把他搀扶到后院的一个房间里休息。
“哥,你喝水吗?”焕焕坐在床帮上问他,这时候她也不喊张乡长了。
张万顺躺在床上摇摇头,表示不喝。
“哥,你喝点醋吧,醋解酒。”焕焕又说。
张万顺这才睁开眼,口齿不清地说:“还喝醋……呢……我心里醋……还少?”
焕焕明白他的意思,咯咯笑了,然后用手捂着嘴,轻声说:“哥,妹妹的心全在你身上。”
焕焕捂着嘴是怕声音大了丈夫听见,她的丈夫就是这个酒店的老板,说是大酒店,其实也只是两层小楼,加起来六间房,大堂占一间,厨房占两间,总共只能摆四桌,后院还有三间只能住宿用。所谓老板也就是大厨师,厨师兼老板,就是张焕焕的丈夫。张焕焕初中没毕业,十七岁就来到了酒店当服务员,刚从乡下来时不起眼,干了一年多时间虽说吃的是残汤剩菜,但毕竟油水大有营养,她已出落得红白红白,乡下妞到镇上没见过大世面,觉得老板就是她头顶上的“天”。老板姓康,原来是炸油条的,因为油条炸得好,人称“油条康”。“油条康”发了财就不炸油条了,那东西利润小,就开起了酒店。一天晚上,“油条康”高兴了便把张焕焕叫他住室里,手轻轻一拨拉,张焕焕便躺在床上,乖乖与“油条康”“那个”上了。后来“油条康”干脆跟妻子离婚,与张焕焕结婚成了合法夫妻。夏季的一天,张万顺下乡回来晚了,司机陶三领着他来新世界大酒店吃饭,“油条康”知道这是史官庄乡的一号大官,当然要老婆张焕焕亲自去服务。张万顺见了张焕焕眼珠子都不能转了,他没见过这么可人的美女,心怦怦地跳,两条小腿直转筋,便问张焕焕,小姐贵姓?张焕焕答,免贵姓张。叫什么名字?张万顺又问。俺叫焕焕。张焕焕浪腔浪调地答。张万顺听了高兴地说,那咱是一家子的。张焕焕愣着神说,一家子的?陶三看出了张万顺的心思,忙接着介绍说,这是乡政府张乡长。张焕焕摇摇头表示不懂。陶三又忙解释,他就是咱史官庄乡的土皇帝。土皇帝这个词张焕焕听说过,向张万顺微笑着点点头。此时,张万顺给陶三递了个眼色,陶三心领神会地出去了。陶三走后,张万顺问焕焕,想不想去乡政府工作?焕焕说,我没文化。张万顺说,给你安排个不需要文化的工作。张焕焕问,那能让我干个啥?张万顺笑了笑说,下乡去搞个孕检,刮个宫,流个产。这个活张焕焕听说过,这些人到村里,村里人见了都是当爷敬,心里便愿意了几分,便问,真的吗?真的!张万顺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你愿意,明天就可以去乡政府报到。张焕焕略沉思了一下说,我还得跟我老公商量商量。张万顺色眯眯的眼睛望着这位美娇娘笑笑说:好,我等你回话。随即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她。
人们说开酒店这一行,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半点不假。“油条康”忙乎到十一点才上床睡觉,躺了一会儿,张焕焕给丈夫说了张乡长要她到镇上抓计划生育的事,“油条康”听了,一个说不去,十个说不去。张焕焕说,去了有啥不好的,去了也就成乡里干部了,工商、税务什么的也都不敢欺负咱了。说到这,“油条康”稍有点动心,但嘴里还是说不去,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张万顺安的啥心。张焕焕说,管他安的啥心,老婆我心在你身上,再说我到了乡政府就能把乡里的客人都引到咱店里,就是张万顺的客也能叫他来咱店里,咱的店生意肯定红火,保准盖压这小镇上十八家酒店,谁也竞争不过咱,你说呢?做生意的人巴的就是生意红火,因此,话说到这,“油条康”点头同意了。
张焕焕第二天给张万顺回了话,第三天就上班了,计生办主任亲自带她下了村,到了村里都是村支书、村主任陪着,又是吃又是喝,临走还要送礼品,有的农户还给塞红包。张焕焕想想就是比在酒店好,在酒店是自己侍候别人,侍候不好还挨骂,这到村里是别人侍候自己,侍候的时候还赔着笑脸……这差事好,这差事美,感谢张乡长这个大恩人,晚上回乡里她就没回家住,轻轻叩开了张乡长的门……
张万顺“哇”的一声呕吐了,吃的那鱼片、豆腐、鸡丸、青菜,全原封吐了出来,酸臭酸臭的,焕焕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捶着他的背:“吐,再吐,吐吐就舒服了。”
“吐不出来了。”张万顺扭过头去又睡了。
张焕焕去厨房铲煤灰盖张万顺吐的东西,回来时两只狗已经舔得净光光的。她把狗赶了出去,用餐巾纸把张万顺的嘴角擦了擦,说:“喝点水吧?”
“嗯,少喝点。”张万顺眼也不睁地说。
“要么熬点红枣姜汤,既解酒又暖胃?”焕焕说。
张万顺摇摇头:“白开水。”
天黑了,张万顺酒也醒了,在这个地方他不敢动手动脚,因为“油条康”就在这店里边,他只想给焕焕甜蜜几句。这时,顾一安来了。他一进院就喊着:“焕焕,张书记呢?我有急事找张书记汇报。”
张万顺示意焕焕去接他,焕焕撅着嘴:“不长眼睛的家伙。”
“你接他!”张万顺又说。
“在这呢,你都没闻到酒气?”张焕焕站在门口说。
“张乡长酒量大,一般不会喝高啊,今天咋喝高了?”顾一安奉迎着说。
“中午跑了三场,不高才怪哩!我都不知道他们咋给我搀到这里的。”张万顺知道得打个圆场,但他没等顾一安再说什么,就问,“有什么急事?”
“妈的,那个狗犬子不知道是咋捣腾的,市公安局的章局长也开始过问田戈的事了。”顾一安愤怒地说。
“他妈的狗犬子没这个本事,少不了米兰兰干的。”张万顺也愤怒地说。
“那咋办?这事还真不一定顶得住哩!”顾一安说。
“管市局不市局!”张万顺这句话本要出口又咽回去了,他想这毕竟是个责任事,自己作为一乡之首,说话得负责任的,不能让别人抓住辫子,于是他转了个弯,问顾一安:“你最近坐酒场没有?”
顾一安莫名其妙地笑笑:“还少得了?”
“酒场上你吃过黄瓜、西红柿吗?”张万顺又问。
“少不了的下酒菜。”顾一安更莫名其妙。
“大冬天咋有这菜?这都是五黄六月生长的呀!”张万顺欲笑不笑地问。
顾一安一笑:“我听你讲过,这叫反季节蔬菜。”
“这反季节蔬菜是咋长的你见过吗?”张万顺仍是似笑非笑地问。
顾一安说:“镇上组织观摩我看过,上边用塑料薄膜搭个棚子,那一棵棵番茄、黄瓜秧用小竹子架着,不搭架子就结不了番茄、黄瓜。”
“对了。”张万顺爽朗地笑了,说,“这蔬菜棚架能结果,可工作棚架落不实,县里领导也常批评。这件事嘛,落实落不实就看派出所棚架不棚架了!”
“喔,喔。”顾一安茅塞顿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还是张乡长水平高,好吧,我回所里研究研究如何落实。”
顾一安在回派出所的路上想着,张万顺的话明明在暗示他顶着不办,但他嘴里又不直说,又一想,不管他张万顺咋说,我顾一安还得做个样子,要不,有了责任,板子打在我顾一安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