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程恪到底怎么了?”阿九问道:“你知道么?”
“程恪想怎么样,是程恪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芙蓉倒是抢先一步过去了,盯着阿九,趾高气昂的说道:“我劝你有点眼色,离着程恪远一点,不然的话……”
“为什么我非得要离着他远一点?”阿九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程恪说过,我可以是他的朋友……”
“我呸!”芙蓉一下子就横刀立马的到了阿九面前去,伸手就打在了阿九的脸上:“程恪也说过,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就是菖蒲,敢问盐巴虎插羽毛,你算什么鸟?”
阿九其实应该算得上机灵,完全能躲开,可是刚才大概因为提起来了程恪,情绪有些个激动,一时间没顾得上,生生就挨上了芙蓉那一巴掌。
面具薄如蝉翼,经不住那个力道,当即就碎在了地上,阿九那张坑坑洼洼,满是疤痕的脸, 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袒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她像是突然曝光在强烈阳光之下的穴居动物一样,整个人全僵住了,不知所措。
“哎呀,我说你怎么遮遮掩掩的不肯见人呢,感情还有这么个花头呢!”芙蓉先是怔了,紧接着又露出了一脸的嫌恶来:“你这个模样,走出去能吓死鬼,还妄想着能跟程恪站在一起?你自己好意思的么?”
阿九咬了咬牙,没说什么。
“哼,还有啊,你给程恪做的那鞋,我都不想说,歪歪扭扭的,什么玩意儿?”芙蓉见阿九不答话,更是继续讥诮了起来:“鞋如其人,明明拿不出手,还要出来招摇,不嫌寒碜!”
“芙蓉,够了。”菖蒲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阵厌烦,一双美目看向了阿九,说道:“我替芙蓉给你道歉,她毕竟岁数小,也就是个护主心切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着,也没等阿九回答,转身要走。
这不像是道歉啊,只像是为了保持自己那个美好仪态的敷衍。
但是片刻之后,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望着阿九脚下的那碎裂的面具,又说道:“改天吧,改天我赔给你一个好的。”
什么叫好的,不这么容易被打碎的?
“相貌,真的很重要啊……”阿九一头蓬蓬的头发给风吹乱了,她是个呆若木鸡的样子,也没有去管,那双埋藏在一道一道伤痕下面的眼睛,只是直直的望着菖蒲:“我很羡慕你。”
“你这种人,羡慕都轮不到你羡慕,”芙蓉还在喋喋不休:“要想着跟程恪做什么朋友,也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先得跟菖蒲一样出类拔萃才行,你懂不懂?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你,不自量力……”
阿九没答话,目送着菖蒲和芙蓉出来了,但是等到了菖蒲和芙蓉出来了之后,阿九忽然添上了一句:“对程恪来说,你变的太多了。”
“我哪里变了?”菖蒲回过头,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下胜过盛开的花,好看的肆无忌惮。
“因为你的那些自负,骄傲,自私自利,贪心,虚荣,一心多用,”阿九挺淡定的说道:“你对程恪来说,是烂了心的苹果,外面好看,也下不去嘴。菖蒲,有些个事情,就算有外表蒙蔽着,别人也未必就不知道。”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得,这个,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九!
“是么……”菖蒲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至少,我外面还好看,如果外面烂了,里面完好无损,是不是更下不去嘴?”
说完了,没看阿九的那张疤脸,利落的拂袖而去。
可是那句话,嗡嗡的总在菖蒲的耳朵里面响。
烂了心……烂了心……
谁都有缺点,她菖蒲这么优秀的人,有一点半点的缺点,又怎么样?
可是正因为这一点的缺点,程恪要放弃她了……他不知道,什么叫瑕不掩瑜么!
“菖蒲,我觉得该给阿九一点教训!”芙蓉跟了上来,像是恨的牙根儿痒痒:“一个丑疤脸,倒是张狂! 说什么朋友,我看着她那脸就想吐!也不知道,程恪看着她,反胃不反胃。”
见菖蒲兴致缺缺不说话,芙蓉赶紧又说道:“您也别搁在心里,也许吧,就是程恪因为跟您的那点儿误会,故意跟阿九在一起,就是想着气气您,您要是生气,那可就是中了计了,越这样,越说明程恪在乎您……”
哎……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蜕皮这个小家子气的言论,就是直接导致自己后来那些个悲剧的导火索,确实不能赖阿九太多。
我一开始还以为阿九二话没说直接抢了蜕皮的身体,现在才知道,蜕皮完全就是自找的。
“行了,”菖蒲接着说道:“你说,要是美玉上面有瑕疵,应该怎么办?”
“这个我知道啊,”芙蓉赶紧说道:“您问我,那算是问着了,我在一个玉器师傅家干过活儿,他们家的玉料,都是照着料子自己的模样来想用途,好比说一块玉料中间有瑕疵,就挖掉中间的下次磨成璧,要是瑕疵太大,就单单的取好料做小件儿,留下好的就是了,不好的,就不要了,正因为没有瑕疵,才能被称之为美玉嘛……”
这倒也是,正因为没有瑕疵,才能被称之为美玉。
自己本来就优秀,如果将那些个小小的缺点去掉,自然就更优秀了。
长生……罗程守……潭深镇……
她忽然觉得,也许有法子,能将这些个事情,一并解决了。
“预备着跟门主成婚的事情吧。”菖蒲说道:“事情,还照着原来的计划来。”
这一瞬,也许是那个不服输的劲头儿,让她偏偏就要迎难而上,选择了程恪。
魏浅承么,好是好,可是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大概是把魏浅承当成了已经到手的猎物,又跟以前一样,到手的,全不值得珍惜,得不到的,才需要努把力。
这样才有乐趣。
别说,这“优秀”的人,脑回路她就是不一样。
只要还跟以前想的一样,成婚,长生到手,借着自己的死,来让程恪带着长生逃走,那事情也许就好办了。
借着这个由头,能做一些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一阵子,帮我看着程恪和阿九,他们两个要是有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告诉我。”
“啊,是了!”芙蓉忽然一敲自己的脑袋,说道:“这么要紧的事情,上次想着跟您说,偏偏给忘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但愿没耽误事才好,上次么,程恪跟阿九一起去玄阴地找了个地界儿,据说是个什么定灵穴,说什么给自己找坟地,还说活够了,不想活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大概也是气话吧。”
定灵穴?程恪给自己找坟地?
菖蒲拧了拧眉头,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坟地?是因为对自己的那个失望,让他生无可恋?
是啊,不管怎么样,程恪就是愿意为了自己生死。
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菖蒲的樱唇勾了起来,程恪就是她自己的,跑不了,即使丢了,也能重新找回来。
断了线的风筝,重新系上也就是了。
看来,还是跟程恪换个约定吧。
“菖蒲,你看程恪!”芙蓉忽然说道:“说曹操,曹操到。”
果然,程恪那修长的身影,在一丛稀疏的竹子旁边一闪而过。
“你在这边等着我,不要过去了。”
“好嘞!” 芙蓉那个姿态,那个眼神,用现代话来说,跟“加油”一个意思。
菖蒲走过去,话说的诚恳:“为着之前的事情,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程恪还是淡淡然的回了头:“我说过,没必要。”
“程恪,你知道,我那个师父是假的!”菖蒲情真意切的说道:“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为了敷衍他。单单为这一句话来误会我,你不觉得太过于武断了么!”
程恪面无表情的望着菖蒲:“是么。”
“咱们是为了长生才到碧落门来,你是知道的,”菖蒲认真的握住了程恪的手:“你是信一句话,还是信咱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那个送豆沙包给你的是我,跟你一起荡秋千,教给你唱歌的也是我!”
“是啊,”程恪点了点头,还想将手给甩开:“我没忘记,只是……”
“我还是会变成以前的那个我。”菖蒲郑重其事的说道:“将长生取回来还给潭深镇之后,咱们一起走,到一个没有魏浅承的地方,好不好?”
“你……还想要取走长生?”程恪拧起了英挺的眉头。
“没有长生,我的家人要怎么办?”菖蒲一双眼睛朦胧了起来:“你不知道,我的处境有多么难!整个潭深镇的希望,全压在了我身上,师父死了之后,我又成了被怀疑的对象……程恪,现在,我只有你!”
“我说过,能帮你的,我一定帮,”程恪终于说道:“可是魏浅承那里……”
“只要我一死,魏浅承是不会继续追究的,”菖蒲说道:“反正他已经长生不老,还要长生干什么?那本来就是他偷走的东西,他该赎罪!我这也是为了帮他,免去拥有长生给他造成的麻烦,有什么不对!而且……”
菖蒲真挚的说道:“我真的愿意为了你,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
“变?”程恪凉凉的笑了:“还怎么变?”
“不好的东西,就不要了。”菖蒲掷地有声的说道:“你放心,我可以分魂,你不喜欢我自负,不喜欢我骄傲,不喜欢我一心二用,我都可以……”
“没必要。”程恪自然知道什么是分魂:“那就不是你了。”
“是不是我没关系,我只想着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菖蒲将头埋在了程恪的怀里:“为了你,这点牺牲没关系。”
程恪被感动了么?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跟程恪分开了之后,菖蒲正看见了罗程天和罗程华鬼鬼祟祟的跟在了她们后面,便跟芙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了这件事情:“程恪跟我,全说好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芙蓉兴奋起来:“我就知道,程恪心里的,也只能是您!”
“还跟以前约定的一样,胭脂河边那个定灵穴,”菖蒲带着笑:“事情做好之后,他就在那里等着我。”
很明显,是想将这个计划通过那两个叔伯兄弟,透给了罗程守啊……
之后,罗程华和罗程天当然跟捡到了宝一样,巴巴的跟罗程守禀告了。
标准的引蛇出洞啊。
而再一次将芙蓉派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她发现了芙蓉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望着自己的眼睛,居然不跟以前一样的崇拜,而是变得渴望。
说话做事,也有些个不太正常。
像是一个人啊……
菖蒲不动声色,自己私下打听了一下,是听说阿九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哦……我自己也想起来了,这个时候,蜕皮已经被阿九想法子换了身体,光荣的成为了阿九第一个抢来的躯壳。
但是聪明如菖蒲,自然是没说破,她知道阿九既然开始行动,就不会甘心只做一个芙蓉。
于是那天她对“芙蓉”说道:“今天听说个事儿,关于阿九的。”
“阿九?”“芙蓉”的眼睛先沉了一下,接着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忙说道:“她不是逃走了么?”
“是啊,”菖蒲悠然说道:“你知道阿九以前的那个主人么?就是拿着她来做邪术试炼的那个。”
那是阿九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了吧……
“芙蓉”一听,自然是个心虚的模样:“嗯,不太清楚。”
“阿九的那个身体呀,变成了那个样子,就是拜以前的那个主人所赐,不过说来也巧,那个主人,正是程恪的大哥呢,叫罗程守。”菖蒲有意无意的将这个事情给透了出来。
“芙蓉”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明不白的神色,挺复杂的。
“虽说是程恪的大哥,可并没有对程恪多好,”菖蒲继续说道:“曾经程恪因为那个大哥给的黑锅,险些就被他们罗家给打死了,现如今,又听说还预备着将程恪给抓回到罗家去家法处置,罚他背叛罗家,跟了浅承,你别说,程恪也是可怜。”
“是。”
“这一阵子,他好像总在程恪选的定灵穴那里等着程恪呢。”菖蒲叹口气:“不过他还是挺难对付的,也不知道程恪,能不能抵挡得住他。”
“他……那么厉害,连程恪都抵抗不过么?”
果然,“芙蓉”紧张了啊……
菖蒲心里得了意,接着叹口气,道:“是啊,我听说,那种西川邪术,只能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除非用那种被阿九试验过的药水,才能除掉他,我还想着,过几天,要不然问问阿九,能不能找到那种药水。不然的话, 恐怕程恪,也就凶多吉少。”
难怪!我说那天在墓地里面,被阿九附身的芙蓉,是怎么知道了那个法子的!
“这事儿交给我吧!”“芙蓉”赶紧说道:“我来帮着您想法子。”
“那就辛苦你了,”菖蒲拍了拍“芙蓉”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跟阿九讲给我听的差不多,就在“芙蓉”想要在菖蒲不设防的时候,要用长生之术将自己的魂魄换到了菖蒲身上的时候,菖蒲还了手,但并没有下死手。
“芙蓉”以为自己命大,惊惊慌慌的就逃走了。
这样,“芙蓉”一定会去定灵穴守着,用那种汁液袭击罗程守。
先是引蛇出洞,又是坐山观虎斗,菖蒲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高人。
等到结束了之后,真的要分魂么?
也不要紧,既然是瑕疵,剔除之后,应该会变得更好吧。
没有了争斗之心,没有了贪念,没有了虚荣,跟程恪一起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也不错。
而且,死讯传出,再将长生送回潭深镇,功德圆满,可以断了这些个让人不厌其烦的联系了。
真是一步好棋,简直操控的行云流水。
事情跟菖蒲之前预想的一样,全很顺利。
魏浅承没有动她的尸体,罗程守也被阿九给顺利的袭击了,还帮着程恪抽了魂,长生被顺顺当当的跟程恪一起被封印起来了。
她来到了鬼门关外,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是个打通关系的阴差,她跟罗程守看见的一样,要给自己分魂。
那个办事的阴差按着她的要求,将那些个不想要的地方全剔除了。
她成了一个自己想象之中“真善美”的性格,简直跟圣母一样,只剩下了爱和慈悲,关怀和同情。
而那些个真正能代表她自己的性格,被她压在了没有生气的身体之中,让自己先死了一部分。
好像月季花分枝扦插一样,折下一部分的枝干,一棵月季花变成了两棵。
就在她想要在风声过去之后,唤醒程恪,取出来长生,归还给潭深镇的时候,却得到了消息。
潭深镇的人以为菖蒲为了长生叛族,反复诘难她家里的人,她家里的人又都是跟菖蒲一样的性格,骄傲的了不得,居然举家以死明志。
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但是于那个圣母一般的菖蒲来说,她已经没有了“仇恨”之类的思想,也没法子报仇,只能将尸体运回去,显示了自己的清白之后,因为不被潭深镇的人接受,就葬在了养尸地里。
接着,她发现了罗程守还在阴魂不散的盯着她。
长生不能现世,一旦现世,会有多少人因为长生而丧命?
她现在干干净净的善良让她没法子这么做。
那就封印着吧,那就沉睡下去吧。反正这是程恪愿意的。
在定灵穴里修建了小庙,叫了猫古神来看守小庙,时间流逝,她开始发觉了身体的衰老。
因为魂魄是缺失的,所以阴差也不会来收留她,她成了一个漂泊着的活死人。
一直等到了这个风平浪静,因为罗程守找到了养尸地而打破了。
也因为她这个魂魄之中的“善良”,她拼尽一切努力的来帮程恪,来保护长生,本来,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们也差点就能将长生给重新封印住,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却在这个时候,又被另一部分的菖蒲给找到了。
遗失魂魄是因为程恪,现在想将魂魄重新合二为一,还是因为程恪。
真是相爱相杀啊。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从她的回忆之中清醒过来了。
她望着我:“是不是,冗长无聊?而且潦草又琐碎,大概,很没意思……”
“并没有,”我赶紧摇摇头:“这些个年,你真的也挺不容易的。”
“以前的那个我,争强好胜, 总觉得天下的一切,全应该是自己的,”她扯着嘴角笑了一笑:“很可笑。”
“人之常情!”
现在的这个黑斗篷,跟电视里的圣人一样,让人难以想象能有这么“纯粹”的圣人……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选我替代你唤醒程恪之前,观察了我很久?”
“你知道?”黑斗篷倒是没想到:“你怎么知道?”
“小事看出来的……”我说道:“那一次你在西宋大墓里面将我和程恪给救出来的时候,不是送我们去了程恪的小庙里面,还给留下了吃的么,我看得出来,那些个吃的,全是我喜欢的,还怀疑,你是我某个亲戚呢……”
“你很聪明。”
“聪明可绝对谈不上,只是凑巧。”
“让程恪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黑斗篷忽然笑了:“你是最好的人选,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干笑了一声。
也许,这都是命。
早就注定了的命。我能出现在杨家的这个轮回之中,跟长生出现一样,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那,”我又问了一句:“另一个菖蒲那里, 你打算怎么办?我觉得,她好像跟你没那么好干休,而且,她现在得了长生,有的是时间抓你,你这样逃下去,恐怕……”
“没关系,”黑斗篷声音沉了沉:“我有我的打算。你现在能不能看看,程恪那里怎么样了?”
我忙点了点头,但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小铁环忽然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刺得人眼睛疼!
一个不祥的预感袭来,难不成……
果然,我身后的大门一下子就给开了,龚育之带着那个中年跟班儿气势汹汹的给闯了进来:“真是麻烦,这么费工夫的结界,真还是头一次遇上,着老派的养鬼术还真就是硬,不过,幸亏运气好。”
这怎么可能,没有杨家人的血,这个结界是绝对打不开的!
但是看向了他们身后,我就明白了,姥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身上湿淋淋的,现在已经是个昏迷不醒的样子,指尖儿还滴着血!
心头一跳,一定是姥爷看我们下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放心,自己也从黑水潭那里下来了,结果正被龚育之给逮到了,再用姥爷的血点开了这个结界。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黑斗篷挡在了我前面,就算她自己也中了那白雾的毒。
“我不用你保护,你快跑吧!”我推了她一把:“既然你不想跟另一个你合二为一,那你就趁现在赶紧走!反正他们对你也没什么兴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黑斗篷低低的说道:“你既然不会交出长生,那就有死的危险,我不想程恪也……”
对, 我和程恪的命,是绑在了一起的。
“我只对长生有兴趣。”龚育之松了松自己的手腕,脸上还是含着那个生意人和气生财似的笑容:“交出来,我不动你们。”
“你想都别想!”
我将那个装着长生的盘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那就……砍下去吧。”龚育之转脸望向了那个中年男人跟班儿,口吻随意的跟吩咐他去买哪种烟似的!
那个中年男人点了头,抬起手,就真的冲着姥爷的脖颈劈了下去!
“姥爷!”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还没碰上了姥爷,就像是触了电一样,被弹回去了,而且那弹回去的力道,甚至将那个中年男人生生的带了一个踉跄,整个人都差点被掀翻了。
是程恪……
“陆荞,过来。”
还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是多浮躁多乱的心,也能因为这四个字安定了下来。
转头望了黑斗篷一眼,黑斗篷还是僵着不动,小铁环认准了跟着程恪对长生是安全的,就将我给拉扯到了程恪的身后去了。
“没事?”
“没事。”反应过来,忙又接着问道:“菖蒲呢?”
“你还挺关心我的?”那个美艳的菖蒲像是一个鬼魅出现在了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多谢了。”
见了那个菖蒲,黑斗篷自然越发的退缩了,转了身要走,可是那个美艳的菖蒲先出现了在了她面前:“你不想回来?”
黑斗篷又将嗓子压了下去:“不想。”
“为什么?”
“没必要跟你说。”
“你……”美艳的菖蒲先是梗了一下,接着就恨恨的说道:“由不得你。”
“我抛弃了的东西,就不会拿回来。”黑斗篷很淡定的说道:“这也由不得你。”
“你们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在意的,也只有长生而已,”龚育之则开了口:“陆荞,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冲着我和程恪便抬了手。
“滴答……滴滴答答……”我觉得头顶上像是滴下来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却发现好端端的房顶,忽然出现了一个个的黑洞,不,不是黑洞,是数不清的大嘴。
那大嘴里,尖牙林立,刚才从上面给滴下来的,是那些个嘴里的口水!
“这个东西你们可能没见过,就拿出来给你们长长见识,”龚育之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我们龚家的看家祥兽,入土能化成口,是用经土三年尸体的牙齿配上了处子血……”
“不用说了,不就是什么西川的邪物么,你奇招百出的,开个马戏团倒是合适!”我怕给程恪添麻烦,倒是蹲下身来,伸手将装着长生的盘子扣在了自己和姥爷头顶上当斗笠:“口水有毒,能融化很多东西,比什么骨殖蜘蛛,肉身太岁都厉害,是不是?可惜啊,打不到,就是打不到。”
之前那个小柜子被肉身太岁给弄破了,木片子都多多少少的因为那毒而受损,只有这个里面的白盘子是完好无缺的,自然说明先祖们留下的东西,质量就是杠杠靠谱!
“你……”
“先生,好像不起作用……”
“我不瞎!”
这个中年男人也是,赤血咒也烧不坏他,这么快就恢复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强悍啊。
程恪见状,抬手一道青白色的火焰烧过去,一阵劈啪作响之下,头顶上掉下来了不少白色的颗粒物。
是零零散散,带着牙根儿的牙。
“叮叮……”还有几颗散落在了我头顶的大盘子上,我赶紧晃了晃那个大盘子给甩下去去了,紧着将程恪之前救回来的姥爷晃了晃:“姥爷,您醒醒!”
“啊……”姥爷被我晃了半天,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喝了……”
“没人请您喝酒,出大事了!”
“啊?”姥爷这才睁开眼睛,好好的反应了反应,这才明白了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
“有外人闯进了咱们潭深镇的长生祠堂了!”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姥爷反应过来要站起来,结果用力过猛撞在了那个大白盘子上面,“叮”就巨响了一声。
“嘶……”是姥爷抽凉气的声音,不忍卒视,我都觉得疼!
赶紧着将姥爷给搀扶起来了:“您悠着点,慢慢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怎么慢慢来!”姥爷怒道:“你说……你说这些个人,他们怎么就阴魂不散呢!都到这最后一哆嗦了,还他娘的来当搅屎棍子!”
“杨老先生,长生现在还没被封印,自然就是我们这些个外姓人最后的机会了,”龚育之还是个特有教养的样子,说的却还是特别让人堵心的话:“您不能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你们……你们还要不要脸哪……”
“甭跟他们废话了,赶紧着跟我躲起来!”小铁环像是找到了甚么能躲藏的地方,一股劲儿的又要拉我,我忙也拉住了姥爷,说道:“让程恪对付他们……”
“那不行!”姥爷甩开了我的手:“当我这个族长,是个吃干饭的?在我们潭深镇闹事,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说着,伸手往怀里一掏,也拉出来了一长串的黄纸人来,搁在手心里一吹,那些个黄纸人也就冲着龚育之他们飞过去了。
阴气交错,碰撞了一个热闹,又是一场混战啊,我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就随波逐流一样,跟着小铁环跑了。
结果一回头,一黑一红两个菖蒲还在对峙着,那明艳的菖蒲则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还想做回那个完整的人,这就够了,我缺失的东西,我就会找回来!”
说着,奔着那个穿着黑斗篷的菖蒲就抓了过去。
程恪见状,趁着姥爷抵抗住了龚家人, 自己转了身子过来要挡在黑斗篷前面,沉声对明艳的菖蒲说道:“你有完没完!”
“我就是没完,不得到那些个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就不会停手!”明艳的菖蒲声嘶力竭:“包括你,包括长生,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程恪拧了英挺的眉头还要说话,忽然那个披着黑斗篷的菖蒲说道:“我回去。”
我愣住了,回去?
程恪也望了那个披着黑斗篷的菖蒲一眼。
“我没有别的念想,”那个穿着黑斗篷的菖蒲只是低低的对程恪说道:“我希望,你能忘了关于我的事情,就当我,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上……”
“我不会忘记的。”程恪忽然说道:“是你教给我唱了第一首歌,做了我第一个朋友,豆沙包,很好吃。”
“这于我来说,就足够了……”黑斗篷,在高兴?可是这个高兴,苦了吧唧的。
“又不是生离死别!”听了黑斗篷说这话,那明艳的菖蒲喜不自禁,立时说道:“跟我合二为一的时候,咱们就可以继续跟程恪在一起了,有我在,你放心,那些个本来就属于咱们自己的, 还会继续属于咱们自己的!”
不对……不对……黑斗篷这个话说的,确实像是要慷慨赴死一样!
她难不成想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黑斗篷忽然一纵身,就扑在了那个明艳的菖蒲身上,一道光线亮了起来,而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力道攀上了我手里的长生!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长生就从我的怀里被抢走了!
猛地抬起头,只见两个身影交叠在了一起,其中一只干瘦的手正将长生给握得紧紧的,接着,长生放出来了炫目的光彩,不……不是长生放出来的,而是两个菖蒲身上的光彩,被长生给吸收回去了!
是啊,长生放出去的,只有长生能够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