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潭深镇去了啊,说起来,你怎么倒要问我?”我妈揉了揉眼睛,说道:“你当时不是也在场吗?”
“嗯?”我心头一跳:“您确定是我?”
“你要疯了,我就你一个孩子,还能认错了?”我妈拧起眉头来,仔细想了想:“不过,你好像比平时好看,当时隔得那么远,天也黑,还以为你闲的没事化妆了呢,不对,也像是垫了鼻子,开了眼角,还磨了骨头吧,总之距离产生美。”
……果然是亲妈。
“妈,您到底在哪里看见我了?”我追着问下去。
我妈像是努力的在回忆着,才说道:“那个时候,太阳快下山了,我正要进了主路,忽然你就从村子边上出来了,跟我挥手。
我远远的看见了你,还挺高兴的,心说终于算是找到了你了,这个高兴呀!我就想把你带回来,问问你这一阵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私奔那种文艺的事情,也不是你应该干的呀!
但是你就是不上车,一个人转身往一个小路上走,我没法子,只好下车去追你,可是却越走越深,到了一个连我不认识的地方,那个地方……”
我妈脸上露出了一种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表情来:“有一棵很大的树,而那棵树上,倒挂着很多的人。”
“倒挂?”我一下就愣了:“大头朝下?”
“挂的跟烤鱿鱼似的……”我妈又仔细的想了想,说道:“他们身上的阴气怪得很,我当时就疑心,可养鬼术太长时间不摸,全生疏了,怎么也认不出来,要说那个样子,应该介于养鬼师和阴魂之间,不过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而你就在那一堆黑衣服的人旁边站着,还冲着我笑来着,问我怎么到了现在才来……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疑惑起来,一群人倒挂在树上?这是个什么说头?
谁知道我妈说到了这里,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巴掌盖在了我头上:“话说回来,你个死丫头,怎么敢背着我当了长生行者了?”
我还在胡思乱想,被我妈一巴掌盖的猝不及防,只得护着脑袋说道:“妈,我也是没办法……”
我妈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比转台换得还快,忽然就掉下了眼泪来,嘴里喃喃的说道:“让你去跟宋之远相亲,你就是不去,这下子好了,这可怎么办喲,宋之远他哥杀人,他又没杀过人,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就知道,我妈一说,永远是相亲。
“金敏!”姥爷也醒过来了,看着我和程恪,说道:“行了,木已成舟了,多说也没用。”
我妈侧过头去,不看我也不看我姥爷,只自己望着窗外的风景,假装什么也听不见。
我知道我妈心里难受,但还是转头望着姥爷,说道:“姥爷,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我也不认识,那棵树是什么意思,”我姥爷望着我,皱起了眉头来,说道:“跟你妈说的一样,我也是看到了一个和你很相似的人,应该就是你们之前说的,占用咱们家祖先尸体的阿九。
我知道她这么号人,当然起了戒备,但是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发现你妈也跟许多人一起被挂在了那树上了。
我一看见你妈遇上那种事,顾不上别的,赶紧就过去想把她救下来,可是那个阿九,倒是挺厉害的,像是那棵树里面包含了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阴气来得很急,我一心救你妈,结果没反应过来,那阴气将我也给卷进去了,后来……”
姥爷想了想,还是说道:“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心头一紧,我妈也就算了,怎么我姥爷一个堂堂的族长,也这么轻易的被抓起来了?
他们现在阴气损耗,说明被那棵奇怪的树吸走了,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更古怪的是,魏浅承如果跟这件事情没关系的话,他又是怎么知道,姥爷和我妈遇上了那种事情呢……
阿九在这里面的作用,好像很关键,她引走了我妈和姥爷,又将我妈和姥爷送来了医院,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她绝对不是那种回头是岸的人。
“你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妈转过头来,说道:“你一开始就跟宋之远相亲,肯定就不会出这么多事!”
“行了,您别老提宋之远了,多长时间的事情了……”我一听见宋之远就头大:“也不知道他哥抓回来没有。”
“还没有呢!”忽然一个挺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担心,我想,应该快了吧。”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真是穿着白大褂的宋之远进来了!
我恨不得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我怎么就忘了,以前跟我爸妈一起住的时候,他哥还没成为通缉犯,偶尔跟他也寒暄过几句,他大学学的就是医科!
“哎呀,之远呀,”我妈看见了宋之远,也不虚弱了,两只眼睛里都是精神,跟摸到了暗杠似的:“真是的,陆姨也忘了,以前是听你妈说,你现在在中心医院工作呢!”
说什么来什么,这也太狗血了!
宋之远其实长得挺清秀的,看上去白皙又文弱,特别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只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了:“我听说您住院了,就过来看一看,您的主治医师说,您跟姥爷的病情都挺稳定的,就是虚弱过度,调理一下就好了。”
说着,望着我,眼睛眯起来:“陆荞,好久不见啦!”
世界上还有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情吗?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应该没有。
但是我毫无办法,只得赶紧把狼狈给压下来了,讪笑着说道:“是啊是啊,跟你哥哥,还有联系吗?”
人一发慌,就容易口不择言,这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真心想求一个地缝让我钻!
“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以此为线索,让警察快点把他绳之以法的,”宋之远还是好脾气的笑着,望着跟永远化不开的冰山似的程恪说道:“这位是……”
“我是她未婚夫。”程恪面无表情的说道。
婚……大概,要当也只能当一辈子的未婚夫了。
“啊,还真是郎才女貌。”宋之远很有礼貌的点点头,挺亲切的对我说道:“陆姨住在了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千万不要见外。”
我赶紧点点头道了谢。
宋之远小时候跟现在一样,文文弱弱的,经常被人欺负,我当时武侠剧看得多,经常跳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他打退那些小坏孩儿,他当时,老是跟在我后面当跟班儿,家里有什么新奇的糖果,也老跟孝敬老大似的给我捧出来。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之后,就越来越生疏了,各自成了两只单身狗,却从来没往地方身上打主意。
又闲聊了几句,有个护士进来找他,他忙说了不好意思,就赶紧出去了。
我妈望着宋之远的那个背影,有点意犹未尽,挺不高兴的说道:“你要是跟他相亲,弄不好我就是他丈母娘了……”
“行啦,妈!”我扫了一眼程恪,只见他还是完全没有要跟我妈计较的样子,这才放了心,正这个时候,我姥爷的肚子忽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他们准定很久没吃上饭了,光靠那营养针也不行,就赶紧说道:“你们肯定也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去餐厅买饭。”
“我不要葱啊!”我妈赶紧说道:“洋葱也不行。”
“给我弄点鱼吃。”姥爷则发号施令的说道:“炖的刺都烂了的那种小黄花鱼最好。”
“知道了。”
想起了这里没人不行,我试探着问道:“程恪,你在这里守着可以吧?”
程恪居然就点了点头。
他今天,倒是出乎意料的听话。
我有点介意,但想了想,這也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就转身出去了。
现在到了饭点儿,医院餐厅里面排着长队,我百无聊赖的站在队里,忽然肩膀被人给拍了一下。
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居然又是宋之远。
宋之远微笑道:“这里有淮山药粥,补气的,你可以给陆姨他们买一点。 刚才出来的着急,忘了和你说,正好现在遇上了。”
“谢谢!”我赶紧说道:“刚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其实我……”
“没事,”宋之远说道:“我哥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长成那样,也没办法,我们家族的人也说,简直是高粱地里出枪杆。”
是异类的意思。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有点耳熟,却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跟宋之远闲话了几句,宋之远忽然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最近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心里一动,忽然就想起来了上次照B超的那件事情来了。
上次,那两个女医生究竟在我肚子里看见了什么东西……
“你也别害怕,我就是随口一提,”宋之远看我脸色不对,忙说道:“要是不放心,可以检查一下的。”
“你会照B超吗?”我忽然脱口而出:“能不能,亲自帮我看看?”
才说完了他的坏话,转头又要求他,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禁不住了那个好奇心了。
我肚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想我有权知道。
宋之远愣了愣,展颜笑了,挺痛快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啊,B超看哪里?”
我吞了一下口水:“妇科。”
宋之远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啊,妇科,没问题。”
我知道他往哪方面想,心里也是挺尴尬的。
我跟着宋之远,走后门到了B超室,宋之远跟熟悉的几个医生打了招呼,就让我躺在了B超室的床上了,随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头在肚子上面游移,我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跟听宣判结果似的望着宋之远,生怕他也跟上次那两个女医生一样,出了什么幺蛾子。
“这个……”果然,宋之远镜片后面的眼睛,在看到了B超机器上面显示的结果之后,一下子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来!
我是顾不上别的了,一翻身就起来了,望向了那个B超的屏幕,心像是被人狠狠的给握住了。
B超机器屏幕上露出来的那个影响,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脸……
宋之远像是也反应了一下子,才说道:“这个情况很少见……”
何止少见,简直是……
虽然是模糊一团,也没法子仔细的分辨出来那个长相,可是毫无疑问,那张脸有眼睛,有鼻子,就算只是一个剪影,也确实错不了!
是菖蒲吗?我认不出来……
“也许,你肚子里面, 有了什么肿瘤,只是有些异形……”宋之远忙说道:“我一定给你帮忙好好看看,你也先不要放在了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要是阿九上次说的是真的,那个灵体,真的是程恪以我为容器,饲养的菖蒲的话,那……
我像是吞进去了一块冰,整个人由内到外的发冷!
“这件事情……”我望着宋之远,说的有点吃力:“能不能,不要告诉给别人?”
宋之远露出很理解的模样,说:“我知道了,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这个异形肿瘤虽然长得确实奇怪,但是也未必没有治疗的办法,你要配合医生……”
我摇了摇手,从B超床上下了地:“不用了。”
“什么?”宋之远瞪大了眼睛:“不用治疗?”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看看,这个东西,究竟能从我身上,长成了什么样子。”
“陆荞,你这样做不对……”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我的耳朵像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一样,嗡嗡的鸣叫了起来,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女人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张女人的脸,跟程恪,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