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远明就这样在两拨人之间来回交往。
一边是工作,一边是交情。
工作这边还好,杂志出了几期,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精致。像一个杂志的样子,虽然还没有《精品购物指南》那样厚厚的一本。但是也有了个样子。恭州这样的二线或三线城市是无法与北上广深比拟的。商业发达程度,企业的数量质量,教育,政治资源都远远落后,由此导致的社会整体观念都落后。客观与主观彼此影响,互为因果,二线三线就很难超越自我跻身上流了。所以,这个DM杂志要想做出影响形成商业模式,走入盈利周期,还需要努力。
希望人寿这边,大家出来几天一聚以外,史翔几乎天天都给于远明打电话。
所以,关于公司的情况,都第一时间知晓。
看得出来,史翔的焦虑无处不在。他的笑容背后都是担忧与紧张,可以说强颜欢笑。
终于,有一天,史翔又给于远明打电话,说想和他见面。
到了地方,原来不是他一个,还有韩建春。
这种情况当然主要是史翔说,陈慕涵已经被外方总部调回去了。而史翔韩建春的处境在公司就非常危险,所以,万不得已,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但是又觉得非常难以实施,于是找于远明帮忙。
在说这个办法之前,史翔哭了。
于远明一下子不知所措,成年男人的哭泣,当中哭泣很让人难堪。
史翔哭着说:远明,求你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妈得了癌症!已经把家里的钱花光了,我不能没有工作。
一边说,一边抽泣。
韩建春在旁边递纸巾。然后叹了一口气:唉,只有麻烦你了。上次你出头,给总裁留下的印象也很深。
看着史翔痛哭流涕的样子,想到陈慕涵走了后的各种情况;于远明脑海里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信息,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喃喃地反问:需要我做什么?
史翔收拾了一下情绪说:需要你给他打一个电话,就说我们都是被陈慕涵蒙蔽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情,原来有得罪的地方请原谅。
于远明听到这些话,突然觉得很恶心!
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沉默地怔在原地。
史翔和韩建春见于远明不说话,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于远明问:要怎么说?
史翔和韩建春对了一下眼神,史翔回答:你就说总裁,抱歉。我们错怪你了。之前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是陈慕涵给我们说的。现在我们明白了,希望您原谅我们。
于远明:他最近在中国吗?万一回去了呢?
史翔说:没有。他就住在洲际酒店的。我知道。
这个时候史翔也恢复平静了,但脸上还是没有笑容。
于远明又沉默了一下。
然后平静地说: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
史翔拿出手机翻出号码,于远明先保存。然后说: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看了看周遭热闹喧嚣的街景,三人去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于远明调整了一下心情,把号码拨出去。
“嘟\嘟\嘟\嘟”电话接通了,响了四声,对方一个轻微缓慢的声音:哈啰!语调平淡中带有一点调皮。
于远明:请问是X总裁吗?
总裁:啊,我是XXX。请问您是?
于远明:您好啊总裁,我是于远明。
总裁略微一愣,隔了两秒没说话,然后问:哦,有什么事吗?
调皮的声调没了,只有公事公办的感觉。
于远明:总裁,对不起。上次我的鲁莽发言可能伤害了你。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请您原谅。
总裁:是吗?你有什么事情?
于远明: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觉得抱歉,给您打个电话。
总裁:哦,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
于远明:没有。
总裁:好。那再见!
电话一挂,史翔韩建春急忙问:怎么样?
于远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感觉不好。他不置可否。
于远明心里难受,还是把刚刚的对话学了一遍。
然后就告辞了。
那一天,整个心里都不舒服。
好像一块大石头堵在心里,吞咽都困难。
随时都在问自己,打这个电话,说那些话,有什么意义?
自己算什么东西?
想起自己曾经崇拜的嵇康,徐文长,李白,苏东坡们。多有风骨!多有傲视权贵,桀骜不驯的气质!
一个声音说:坚持真理,不为五斗米折腰,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怎么能够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另一个声音说:我也不是为自己。这个帮朋友的忙。他母亲得了癌症,家里把钱都花光了。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收入。
前面那个声音又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为了利益,丢失底线。
后面声音又辩解:我也没有说陈慕涵的坏话哈!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歉意。虽然是有些假惺惺的,是有目的性的。但我也不是为我自己啊,也没有伤害别人啊!
前面声音又说:当初不共戴天,现在摇尾乞怜。你的人格呢?你的尊严呢?你还配叫人吗?
后面的声音:......
于远明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
一个人可以穷,可以缺乏才华,可以没有万贯家财没有锦衣玉食,但是不能没有人格,不能没有尊严,不能没有自由!
人,之所以为人。
不仅仅是因为直立行走,会用火,能说话,会笑。
主要还是因为有人格,有道德,有取舍,有所为有所不为。
文人更不用说了,春秋战国时期那些舍生取义的人,儒家学说提倡的更别说了。
这样一对照,自己的行为是什么呀?
想想当初在桃花镇,虽然从事的是体力劳动,但也是诚信经营,从不欺骗别人。
有一次给一个客人煮抄手(馄饨),端上桌了那客人却说喊的是米粉不是馄饨。于远明二话没说,直接把馄饨倒掉,重新煮。
客人喝酒喝多了,难免有掉东西的,甚至钱包。在于家永远都不会出岔子,于家人都会给对方捡好还给人家。
对待有钱的工人与卖菜的农民,于家也没有贫贱富贵之分。一样的价钱,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服务。熟悉的开几句玩笑,不熟悉的也服务周到。
从桃花镇走出来做保险,自己也一直保持本色不变。
不欺骗客户,不夸大利益,不代签名,不推诿责任。
于远明想起了当初三嫂那个事情,至今还觉得自己做得正确。